我出生在除夕夜阖家团聚、万家灯火通明的时候。
听说那时萧山的梨花一夜盛放,此后一月常开不败,满山飞舞的花瓣自帝都城的街道望去宛如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后来新雪初降,雨雪夹杂着落花,整个帝都城白茫茫一片,所有人都能在掬起一捧雪的时候闻到花瓣的清香。
我自出生就与梨花结下了不解之缘。
听哥哥说,尚在襁褓的我即使正在啼哭,但只要见到梨花便能马上安静下来熟睡,那竟比娘亲和爹爹的怀抱还有用。
但是我常想,那时的我如此年幼,又怎么可能真的见到了梨花?又谈何喜爱呢?
但是哥哥又说:“梨花是你天命的象征。”
“什么是天命呀?”
“嗯……”彼时也十分年幼的哥哥有一瞬变得很纠结,好似很难朝更年幼的我解释,最后他十分通俗易懂地说,“就是天上的神仙很喜欢蔻儿的意思。”
我听得十分激动:“神仙……神仙是那些很厉害的人吗?因为我是个好孩子,神仙就很喜欢我吗?”
哥哥很温柔地拂拂我的头发。“对。被那些神仙喜欢的蔻儿也是一个厉害的人。蔻儿出生的时候一直哭个不停,天上的神仙见了就可心疼了,其中一个仙女姐姐就说‘我们就让那些梨花去安慰那个爱哭鬼’。所以那些花就开了。蔻儿要听话,不要让天上的神仙们生气。”
自那以后我就喜欢上那些白白的小小的花朵。
因为身体不好,又因为国师的预言,我一直生活在家里后院的萧山上。萧山有一片梨花林,梨花林深处有一间小屋,我在其中生活了十五年。
我十五年的生命中,看过的最多的风景便是梨花盛开衰败复又盛开。那些小小的生命是如此不可思议,明明风和雨都能轻易摧残它们弱小的身躯,但是第二年,宛如初雪的落英缤纷总能迷了我的眼睛。我常常坐在窗前,看满地梨花瓣被风扬起,隐入晴空转瞬便不见了。
纵然这样的景色十分迷人,我偶尔也会感到一些寂寞。但其实寂寞也只是花落时那一瞬的心情,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是无忧无虑的。
我很少下萧山,为了不让我孤单,总会有人来陪伴我,比如娘亲爹爹和哥哥。
娘亲是一个温柔娴雅的女子,总爱穿浅色衣裙的她是如此优雅,一抹微笑便能惊艳了那满树的梨花。
但娘亲的过人之处,除了那些,更夺人眼球的却是满腹才学。娘亲那双纤纤玉手,能替我梳妆、编织衣物,还能抚出动人的琴音、作出琳琅的画作,甚至还能执起酒杯、落下定生死的棋子。娘亲执着酒杯仰头望天,淡淡吟出诗词的样子是最迷人的。而最先被迷倒的往往是爹爹。
爹爹几乎每时每刻都盯着娘亲看。有时是偷偷地看,有时是光明正大地看,但无论何时,爹爹看娘亲的眼神都像娘亲喝了酒微醺时的样子,但其实爹爹是滴酒不沾的。
爹爹擅长作曲,他的音律和他本身一样,那么云淡风轻的样子。若娘亲是窗前一株落英缤纷的梨花树,那爹爹则像是无意间从中穿过的微风,风拂花动,淡香四溢。
我很小的时候,就为爹爹和娘亲相处时那恬淡美好的感觉着迷。我想起来,当初我决定学琴,便是瞧见了他们在梨花树下琴箫和鸣的一幕。
我甚至还偷偷想过,我学了琴,以后要嫁给一个和爹爹一样会吹箫会一直盯着我看的男子。
我把这个想法偷偷告诉哥哥。
哥哥笑了笑,说:“蔻儿以后不嫁人好不好?”
我大吃一惊:“蔻儿可以不嫁人吗?不嫁人的话要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