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柱原本以为能听到一个热血沸腾,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哪里想到却是这样一番沉重的话语。
他不由一愣,真不知道李哥在南疆战场经历了怎样的生死轮回,才有了这样一番语重心长的人生感悟。然而这样关于生与死的人生感悟对于两个初历社会的刘铁柱和任瑶来说,过于遥远,过于深奥,他们这样青春烂漫的年纪是无法品出其中三味的。
李哥的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语,刘铁柱却听的懵懵懂懂,并不明白面前的青年到底说了些什么,竟不知如何接话,登时便冷场下来,半晌才转移话题,问道:“那李哥,这回进京是去看战友么?”
李哥语气淡然地道:“去给战友讨个说法,顺利的话,也许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如果不顺利的话,那就相忘于江湖吧。”
听到李哥意味不明,别有所指的回答,以刘铁柱鸽子蛋大小的脑袋,那直线条的理解力很难明白其中蘊含的深义。
刘铁柱对于绞尽脑汁的事情向来兴趣缺缺,见李哥不愿意深谈南疆的战事,这个眼力架,他还是有的,自然不会热锅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也就再没有再继续就这一问题纠缠李哥,打破砂锅问到底。
好不容易碰到一位从南疆战场上下来的军人,却没有问到自己想往的东西,刘铁柱觉得十分扫兴。
李哥双目没有焦距地望着车窗外飞速滑过的夜色,车厢内外一时寂然。
…………
大家正睡得迷迷登登的时候,车厢中突然传来一声粗豪的吼声,“都醒醒,查票,都醒醒,查票了!”
睡梦中惊醒过来的任瑶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般一跃而起,然后茫然地看着四周,却见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乘务员已经走到面前,兀自不住地吆喝道:“起来,查票,就一会儿的事儿,不要睡了,查完票再睡啦,别装了,就你,起来,听到没有,都把票拿出来!”
任瑶浑浑噩噩地想到,不是说,列车只查票只查一遍,意思一下不就行了么,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早已清醒过来的刘铁柱僵坐于地,心头只余一个轰雷般的声音,“完蛋了!”
而且这个声音便如金门岛上台军的大喇叭一样循环往复,来回不住地叫着“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这下被抓了个现形,跑不掉了!
任瑶看着呆若木鸡的刘铁柱,脸上露出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说道:“不用再躲了,刘铁柱,这回就老老实实地补票吧,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用。”
就为了省下那三四十块钱,把人弄的狼狈不堪,过着东躲XC担惊受怕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她受够了!
她不想逃票了!
刘铁柱心下忖道,你说的漂亮,谁又想逃票呢,不是没钱吗,假如我要是像沈万三一样腰缠万贯,我还用逃票么?我至于像个丧家之犬一样四处躲藏么?
他不由得抬起头来,正对着一厢看好戏的李哥,李哥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小刘兄弟,自求多福吧!别看哥,哥哥也是一个穷光蛋,非常穷的,哥身上没什么钱,帮不了你,不骗你的!现在哥哥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个挎包,别无长物。”
他随手轻轻拍了拍手边那个鼓鼓囊囊的军绿色挎包。
刘铁柱撇了撇嘴,心道,危难时机,方显英雄本色,说起来,还是个老山前线的老兵呢,也不帮帮危难中的小兄弟,真是的,不地道,一点都不像是个新世纪最可爱的人,李哥一点都不可爱。
倾刻间,刚才李哥留下的莫大好感直接降了下来。
这孩子的脑回路真的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他从来没想过人家与他素不相识,凭什么要来帮他,论起来,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搭上了这列南下的列车,彼此萍水相逢,你不知道我,我也不知道他,凭什么要人家李哥出钱救他一命?
他是谁呀,他?
他是世界首首富山姆·沃尔顿的儿子么?
他的爸爸是李刚么?
别开玩笑了。
李哥看着任瑶和垂死的刘铁柱被带走,还俏皮地招招手,以示有缘再见。
刘铁柱要死的心都有了!
真是的,这个见死不救行为恶劣的李哥。太他么的不是东西了,枉他对他还掏心掏肺的,将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就连自己在陆南最好的哥儿们都不知道的糗事,他都说与李哥听了,结果却是……
(那个俏皮的笑容,便是李哥留给刘铁柱最后的形象。
十多年以后,无意中在一份所谓的解密新中国恐怖事件的报告文学中,专题介绍了一则隐秘许久的特大爆炸事件,就是发生在1984年北@京老火车站的恐怖事件。
一位退役军人不满政府的退役军人待遇,在候车大厅引爆了自制的炸弹,当场炸死炸伤一百余人,刘铁柱在那篇报道中的图片中,意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李哥,那个在列车上萍水相逢的李哥。)
…………………………
真是的!哎哟,要死了,要死了,自己真不能交这个钱呀,补票之后,自己怎么去江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