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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6章 师徒缘断,不如归去(1 / 2)

姚广孝闻言一愣,朱元璋提出来的问题,超出了他的预料。

张异与皇帝之间的选择

当朱元璋将张异和自己摆在对立面的时候,姚广孝已经明白了什么

老朱见他久久不回,冷眼看着。

姚广孝想了一下,跪在地上说道:

“臣与师父的缘分,也是陛下所赐,臣自然是陛下的人!”

不管他所言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朱元璋听进去了。

他对姚广孝的回答,十分满意。

“有你这句话,朕以后会重用于你!

朕问你,张异交给你的东西,你可有把握推行”

姚广孝想了一下,说:

“可!”

“那朕再问你,朕从地道出宫那日,你为什么会知道地道出口在那里”

姚广孝的额头,已经冒出冷汗。

他低头道:

“是因为师父,不,国师告诉我如果有事,去那里寻找一个机关,臣没去之前,并不知道那里通往皇宫!

在路上,我们二人发现了异常,有心求证。

与国师分开的时候,国师让我做好城中有动乱的准备……”

姚广孝将那日的情况,一一道出。

他说的本来就是事实,老朱也相信了。

朱元璋又问:

“那朕问你,如果你给朕修皇宫,需不需要将逃走的地道,都一并修好

难道国师已经预料到朕会有今日灾祸

或者,有别的想法”

姚广孝低着头,朱元璋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君臣之间的沉默,让二人都十分压抑。

老朱也惊觉,他自己问出来的话,已经表明了自己在想一些可怕的事情。

最终,姚广孝叹了一口气:

“陛下,如果国师真有贰心,且他能预测的话。

他最好的做法,就是不救您……”

朱元璋的脸色微微变化,然后坐回龙椅之上,他有些迷茫吗,也有些惭愧。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张异不可能对他产生别的心思。

不过胡惟庸说过的话,还在他脑海中盘旋。

这家伙乱了他的心,也将他的黑暗面,重新唤醒。

朱元璋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可这种猜疑的状态,就在心里挥之不去。

最终,老朱叹气:

“也许,是朕错了……

姚广孝!”

“臣在!”

“你领着朕的圣旨,去将他带回来吧!”

老朱让太监进来,下了一道圣旨。

让姚广孝带着圣旨,亲自前往诏狱。

……

诏狱中,张异神色平静,正和刘伯温闲话家常。

二人皆是阶下囚,聊起过往,倒也开心。

尤其刘基隐约知道,张异入狱,还是因为替自己求情。

他对张异多了一份愧疚,所以态度十分好。

“张异,你就不担心,自己出不去”

刘基忍不住询问张异。

“陛下在敲打贫道,贫道明白!

不过陛下对贫道没有杀意,贫道也是知道!

且,贫道身上有事,

陛下不会关我多久,想来今日或者明日,他也该有个决断了……”

张异的回答显得风轻云淡,他的淡然也让刘伯温高看他一眼。

朱元璋的性子,刘伯温再明白不过。

那位君王如果触及逆鳞,他冷酷起来,并不会顾忌任何人的身份面子。

张异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占了一个情字。

朱元璋对张异的情分,才是他真正的护身符。

“也是,你还有利用价值,可老夫已经没有了!

此次若不是为了圣学延续,我也不会来蹚这一趟浑水。

只是宋老哀求,老夫也想尽力,所以腆着脸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老夫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面子!”

“宋先生看不透,夫子岂有不懂的道理”

张异见刘基故意引导,将话题转到此事之上,他也有些头疼。

刘基的想法,他不是不明白。

程朱之学,是读书人的正统思想。

朱元璋动程朱之学,等于将天下读书人都推到他的对立面,这一点而言,其实没有毛病。,

不过落在具体的人身上,每个人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不同。

就如人人读圣贤书,却依然贪官盛行一样。

理念,信念,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并不值得和性命相提并论。

当朱元璋的怒火,夹杂着武力压迫下来的时候。

大部分读书人的选择,大抵还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别说皇帝只是抬新儒家而贬低理学,

就算皇帝坑儒,又能改变什么

相比起儒家,佛道二门这千年来,不知道被当权者灭了多少回。

大家还不是坚强的繁衍着

刘伯温和宋濂这些人恐惧的,并不仅仅是老朱针对程朱理学本身。

既然刘基愿意谈起,他也没有逃避的道理。

“陛下若是不念二位的情,进入诏狱,咱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安稳的聊天

外边的哀嚎,惨叫,夫子可曾听见

其实夫子也明白,陛下并非不卖夫子面子,

而是夫子试图改变陛下的理念……

但您也应该明白,您什么都做不了。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压制理学,乃是大势所趋!”

刘基脸上,满是悲伤之色:

“陛下如此羞辱圣人,圣学,非明君所为……”

张异闻言笑了,虽然他很收敛,但刘伯温也看出他的意思。

“刘老,您也是有大智慧之人,如何不知道陛下的心思

陛下能走到这一步,未尝没有天下读书人的原因。

至于您的感慨,恕小道无礼,其实您说的是,佛道二门,在过去的时光中一直在经历……

所谓灭道,灭佛,并不曾真正将佛门和道门灭去。

理学既然能统治天下思想百年,哪会因为陛下而消失无踪

先生忧心的,不是理学如何,而是理学带给读书人的超然地位,要开始瓦解了……

这场君权和相权的争斗,终归换了一批人来唱戏!

所以在小道看来,宋夫子和您上来护的不是道,

而是诸位的权力……”

刘基看了张异一眼,没有反驳他的话。

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多时候去冠冕堂皇的反驳,反而显得虚伪了。

“贫道认识陛下十年,其实一直明白陛下的心思。

陛下认同理学的道,但他和大家争的是权。

争权夺利,各凭本事!

但理学最被君王看中的价值,乃是它对皇权的拥护。

忠君爱国,乃是臣子本分。

如果说以前陛下再怎么都都不会去突破底线的话,胡惟庸的事情,是真的寒了陛下的心。

所以您也不用觉得委屈,理学一脉有如今的下场,并非没有原因。

别的不说,就说宋先生,他可曾在胡惟庸造反的时候,站出来指责胡惟庸”

刘基闻言,口干舌燥。

他很想反驳张异,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忠孝,为儒家的核心。

陛下所言所行,固然已经得罪了天下读书人。

可你们若是造反,或者用别的手段对付陛下,大家终归还会留着一份情面。

可为了反对陛下,宁愿将胡惟庸推上去。

也别说小道说话难听,

无论是那位要以死殉道的宋濂,还是那些被陛下收拾的官员,

都不配在这个问题上指责陛下。

宋夫子他殉什么道

当他默认胡惟庸当造反的正义性的时候,其实他心中已经无道可言。

既然是无道之人,所谓的自绝也只是徒增笑柄而已……”

张异说到此处,刘基感觉到自己身后的牢房中,正在睡觉的宋濂,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话虽然难听,却有道理。

这场相权和君权之间的斗争,一开始只是权力之争,但也是他们把他变成道争。

“先生,权力的丧失,已经是无可避免。

很简单,因为诸位的傲慢,导致了陛下扶持起另外一股力量。

有了替代性,儒教想要以挟百姓令君王的方便性,便是消失了。

可理学作为一个学派,未必不能存在。

只是,以后尔等需要接受,别人的批评罢了。

如当年《道余录》那般无理取闹的模样,终归不可再现!”

道余录的事,也算是这些年文坛中发生的,一个影响力非常大的争论事件。

姚广孝对程朱之学的批判,让他受到天下人的口诛笔伐。那时候的宋濂,刘伯温等人,也没觉得读书人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明明姚广孝只是发起一场辩论,但这场辩论还没开始发生,就已经被天下士子彻底打上妖人的标签。

姚广孝的辩解,没有人愿意听。

哪怕他讲的有道理,也不会有人跟他们讲道理。

因为程朱之学,就是不可忤逆的圣言,哪怕是提出些许质疑,都是大逆不道。

张异如今旧事重提,也颇有几分怨气。

凭什么程朱二人,连质疑都不能质疑。

这压根就不是一个学派对待问题的正常态度,而是一个已经垄断了天下人思想的许久的教派,对于蝼蚁的傲慢。

“也许以后,理学中人,也可以学会跟天下人和平共处了!”

张异正要多说几句,咣当。

大门打开了。

姚广孝和周通从外边走进来。

张异和刘伯温的对话,彻底结束。

周通道:

“国师大人,陛下让姚大人前来接你,前往皇宫……”

张异对老朱会将他放出去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点头,他站起来,朝着刘基说道:

“先生,此去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但小道祝先生平安康顺,益寿延年!”

张异转身,跟着众人出了牢房。

等到他们走后,宋濂才从装睡的状态醒过来。

“夫子不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