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任越也不继续多言,只是站在那里浅浅的笑着,仿佛与山间的景致融为一体。
世间相似的人的确许多,许是我记错了?可为何我对这位温姑娘,总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熟悉得仿佛长相守的一个亲人,她的样貌,她的气息,她的声音,甚至她做菜的味道……任越此刻的内心有如波涛汹涌般翻滚,平静的外表下,却是一遍又一遍的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
其实,这大半年来,这个疑惑一直在困扰着他。
打从咸阳城外那个风雪遍天的日子,那个撑着鹅黄色油纸伞的姑娘,形单影只的漫步在风雪中,,他的身体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从马贼疾速的奔向温柔的那一瞬间,纸伞掉落,温柔惊恐万分的眼神,就是那个眼神,任越的心中立时响起了一声呼唤:“要保护好那位姑娘!一定要保护好她!”
于是,马贼尽除,尘埃落定。
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俯身拾伞、递伞的交接中,那样貌,那眼神再次映现在任越的眼中,她是谁?为何我的心会有一股莫名的伤痛和酸楚。
熟悉我的饮食习惯,熟悉我的读书兴趣,她到底是谁?
任越从容的样貌下,内心几近接近疯狂。
甚至乔子章和盛尧山的接近,都会让他的心中莫名的腾起一种酸涩,那是一种游走在嫉妒和醋意之间的酸涩,几次差点让他这位翩翩如玉的公子,形象有损。
她笑,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她哭,便是连干净的天空也蒙上了一层灰靡。
她伤。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她!故而那次,任越才会不食、不眠,只为寻到四叶兰。
她到底是谁?
只是一个厨娘,为何会让我有如此牵肠挂肚的感觉!
这些日子以来,一连串的疑问,一直徘徊在任越的心中。
每每夜深人静,任越总会坐在书桌前一遍又一遍的思索着。甚至在纸上一遍又一遍的写着“温柔”的名字,这姑娘太奇怪了,奇怪到看了第一眼就深深的印在了脑海中,奇怪到让人不停的去追想。
“公子,浴汤好了。”每每想到头痛欲裂的时候,小安子总会乖巧的从旁提醒着。
这一声声长吁短叹的。还有这一桌子写废的纸,八成公子又在为学问伤神了。
小安子总会很体谅,自家公子天资聪慧。又极其用功,如此下去,身体岂能受得住?不如泡泡汤浴,舒缓下筋骨和头脑。
再说,一直以来,虽是从未见过自家公子的师父“天缘道人”,可这位传说中的高人所配置给公子的药浴,果然是神奇的。
不管任越有多疲惫、多焦燥,只要身子沐在汤浴中,立时变得安静起来。
小安子是个本分的奴才。每每帮任越收拾杂物,却是极其懂得分寸。从未将那一个个写废的纸团取开。
那一个个写满了“温柔”名字的纸团,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出现、消失……
如今,终于有了两人独处的机会,任越第一要问的,便是“我们,可曾见过?”
其实。在这个问题出现前,温柔也曾问过他“你是谁?”
只是,这个问题实在出现得太突然,突然到任越一时无从答起,只能回答“我是任越”,因为,他就是“任越”,而且,只是“任越”。
异样的感觉,直到面前的温姑娘亲口回答“不曾见过”,任越心下不免叹息,的确不曾见过,许是巧合吧……可是,这巧合也太过于巧合了……
“小女子不打扰公子看书了。”温柔款款的施礼,然后转身离去。
“难得今日春光明媚,让人头脑清楚,这书也是很快就读完了,不如一同行走?”任越从容如玉的声音,缓缓的从背后传来。
温柔像被施了定身术,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一起走吧。”任越慢步上前,直到和温柔并肩,温柔的身子才有了一丝的缓和。
于是,二人同行,漫步山间。
松林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忙碌在一处小水塘边。
温柔赶忙拉住任越。
“温姑娘,这是……”任越觉得好奇。
“嘘,别说话。”温柔一根手指挡在嘴上,示意任越安静,旋即躬着身子,悄悄绕了过去,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看个究竟。
任越虽是不明原因,可也是照做不误,白衣缓缓的蹲下,于温柔身旁。
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先就地寻了些柴火燃着了,又附近从树上扯了根弯弯曲曲的三叉树枝,将叶子悉数抖落,便跑回水塘边上蹲下,将三叉树枝伸进水中,卖力地搅和起来。
“温姑娘,那不是蔡米吗?他在那干什么?搅水玩呢?”任越觉得好奇。
“嘘。”温柔也不解释,昨晚小巷里,蔡米神奇的厨艺,已经是让她大开了眼界,今日蔡米的此番举动,更是让温柔来了兴致。
刚开始蔡米拿着树枝胡乱的搅着,既无规律,又无门道,便是连浪也没搅出几个,水边日头又大,不多时,已是搅得自己满头满脸都是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池水。
任越轻声嗤笑,温柔抬眼瞪了他一眼,示意不要捣乱,任越面色微微有些无奈,可还是一直保持着蹲踞式,和温柔一道藏在石头后看蔡米搅水。
不多时,只见树枝搅出片片白浪,好像群鱼翻涌的模样。
又过了一会儿,便真的引来了老大一群白条小鱼,片片银鳞在湖水里隐隐闪动,仿佛群星。蔡米轻轻吐气,手上更加力摇动。
许是那些鱼真是生性喜爱逐浪,竟然往着浪口争先恐后的跃动,此刻。波涛翻滚的水面上,银光点点,那是小鱼跃然之上。
只见蔡米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树枝,抄起地上一个事先用藤条编制好的网兜,于水中轻轻一舀,再看网兜中,已是满载而归。十来尾小白鱼欢腾的在网兜中不断挣扎。
“这也可以!”看得温柔不禁张大了嘴巴。
如此捞鱼法。和任越之前的柳枝钓鱼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啊!
任越看着蔡米手中的小鱼,轻叹了一口气,小声道:“生性逐浪,原来也不是件津津乐道之事,只是一跃。便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反成了别人口中美味!”
“哎,话不能这么将。若没有这些傻得可爱的鱼,我们又这么会有如此的口福呢!好戏好在后面呢!”温柔轻声劝说,示意任越继续往下看。
蔡米飞快探手取了网中的小鱼,用竹片剖了。就着清凉池水简单净了净,只用手指将鱼鳞推去,将鱼皮完好的保存了下来。他接下着在鱼头尾各轻轻拉了一刀,又解下自己宽大的腰带,从中捏了些白色的粉末,据温柔的鼻子判断,那就是普通的盐。
蔡米粗略的在鱼皮上擦了几下。又随手剥了些柔软的树皮,将抹了盐的小鱼包裹住。左右寻了些合适的细长树枝就地穿起来。
此时,蔡米身边的那堆柴火已是燃烧殆尽。
“温姑娘,他这是要烤鱼吗?为何柴火都快熄了,也未见他有动静?”任越越看越好奇。
“别说话,看看就知道了。”温柔丝毫没转脸望向任越,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蔡米的双手。
不多时。那堆柴火悉数烧成了灰烬,在山风的吹动下,隐隐的泛着暗红的火光。
蔡米眼睛明亮,用刚才搅水的树枝子,将灰烬拨开,又将早已捆扎好的小鱼悉数扔了进去,再次用树枝子扫着灰烬,将鱼埋好。
略带火光的灰烬,遇到干枯的树皮,就像重新寻到了救命的稻草,微蓝色的火苗慢慢顺着树皮,盘了上去,逐渐笼罩在那堆灰烬之上,偶尔有“噼啪”的爆裂声,想必是遇到了树皮上的油脂。
“居然又着了起来。”温柔喃喃自语道,眼睛却是大放光彩。
一种烤鱼特有的细腻香气逐渐由浅入浓,裹夹着树皮的清香,从灰烬里钻了出来,强行侵入人的鼻孔,极为诱人。
任越微微觉得口中有液体在泛滥着,不经意的吞咽了一下,小声道:“真香啊!”
片刻,蓝光渐渐熄灭,灰烬再次安静了下来,蔡米蹲在一旁,用那搅水的树枝子,再次将灰烬扫开,一股浓烈的鲜香,扑面而来。
那外层干硬的树皮经过炙烤,将整条鱼滚热了一遍,此刻已是燃尽成灰。便是那插在鱼中的细长树枝,也是因淡蓝色的火苗,慢慢燃尽,白色的树芯融化进鱼的内里,热度再次将鱼肉的香味缓缓催发出来。
此刻,呈现在面前的,则是一条条完整的小鱼,鱼皮晶亮,色泽微褐,依然冒着浓郁香气的白烟,看上去很是诱人。
蔡米满意的笑着,掰下两段树枝,放在池中涮洗干净,又小心翼翼的将其中一条烤好的小鱼轻轻夹起,半闭着眼睛,唏嘘着吹着,撕咬着鱼皮,露出洁白香嫩的鱼肉。
那混合着炭烧香味和树汁高远清香的别样风味,已经叫人忍不住猛吞口水;再轻轻一咬,清爽口感也是相当出众:只觉得鱼肉外层脆黄香嫩,可其中又鲜腴可口,如醇酒醉人,在舌上阵阵翻涌,顿生滋味无穷。最妙是那鱼皮炙香焦爽,却又具有相当弹性,不仅让吃的人蔡米大饱了口福,也着实让偷看的人温柔和任越,过了一把眼瘾。
“受不了了!太好吃了!”温柔咽了不知道多少次口水,此刻再也忍不住了,直接从藏身的石头后面站起了身子,径直向蔡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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