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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灰烬之梦(1 / 2)

想象一下,当你后背痒得不行的时候却发现挠不到,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根痒痒挠的时候,发现怎么挠都不对劲儿,越挠越难受,越难受越挠。

小痒变大痒,痒到最后,七年之痒。

联想到惨烈的现实,死去活来,不得解脱。

最后,倒在地上,抱着痒痒挠涕泪横流,悔不当初。

杀伤力不可谓不大,用心不可谓不恶毒。

而效果也不可谓不废物……

以至于,兼元此时此刻,只想问一句:

你是怎么做到的?

程序全对,步骤全对,思路全对,答案却全错!

明明用了这么多戾气充沛的素材,采用了那么多激化畸变的技艺……为什么孽化的程度如此浅显粗陋?

本应该是即便只有些许擦伤都会夺人性命的凶戾刀兵,如今却变成了这么个搞笑玩意儿!

就好像心血来潮打算把旧项链融了做个手镯,结果送进炉子去之前还是24K足金足两,出来之后怎么只剩下外面那一层了?!

剩下的呢?

你给我吃了?

“孽化何在?”

“我不道啊!”季觉瞪眼:“这不就正常做出来的嘛?你教的理论,你给的书,你的材料,最后做出这么个玩意儿来,我还想问你呢!”

“遇事不要怪别人,你是不是应该检讨一下自己的问题?”

季觉的笑容渐渐消散,到最后,再不掩饰冷漠:“或者,你能不能大发慈悲告诉我……你教我的究竟是什么?!”

兼元没有回答,只是掂量着手中的痒痒挠,感慨一叹。

——工于心计的掌控孽变方向,执着认真的调整效果和强度,最后,终于恰到好处的将作品变成了一件废物。

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对此他早已经有所领会。

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件了……

在这之前,还有威武狰狞但毫无防御力,而且穿上之后会浑身出湿疹的护甲、给鼻子戴上之后会狂笑不止的红色小球、拿在手里就会异常容易戳中自己而且百分之百破伤风的拆信刀。

还有这根越挠越痒的痒痒挠……

全是搞笑。

正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遇到这种良材美玉,当老师本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授课啊——本来他还怀揣着如此天真的想法:第一次收到资质这么好的学生,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孽化炼成的道路上进步这么神速,两分快乐叠加在一起……下略。

以至于,兼元忽然很想打开他的头盖骨,仔细往里面看看到底是不是反骨倒着插进脑仁儿里了——你他妈的怎么就不学好呢!

有句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真传多么可贵,自不必说。

兼元作为宗匠,含金量自然经过了协会和幽邃双重验证。可如今,偏偏眼看着已经到门口了,季觉却开始在门口左右横跳,然后给你鼓捣出点小动静出来。

哎,我进来啦~哎,我出来啦~哎,我又进来啦~看不惯的话打我呀~

如此肆意的挥霍天赋。

实在遗憾。

但没关系……

总有办法。

“很好,完成的不错。”

他随意的甩手,将季觉的作品抛进了湮灭炉中去,懒得再看一眼。

倘若一场考试里,学生如果能得一百分的话,说不定只有一百分的水平。

但当他每次都能精准卡在六十分的时候,就说明如今的考卷对他已经没有任何难度可言了,纯属玩具。

理论、实操、构想、创意、理念……无一短板!

如此良材,如何能荒废闲置?

“基础学到这里就可以了。”他说,“也该进行下一课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

季觉无所谓的伸出手来,“书呢?”

“真遗憾,这节课,没有书里教过。”

兼元笑起来了,满怀着期待:“你需要去,身体力行。”

只是挥手,就好像有无形的力量把持一切,再然后,将触目所及的一切全都扯到了一边。

季觉眼前一花,便仿佛在瞬间穿越了重重门扉和走廊之后,抵达了阴暗颓败的空间。

广大而荒芜,黑暗悠远。

大地崩裂,青砖之上满是裂隙。

昔日的殿堂破碎,残垣断壁倾颓,就连正中央那一座庞大的熔炉也残缺不全,熄灭经年,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而在天穹之上,纷纷扬扬的灰烬如灰白的雪一样,间歇的洒下来,夹杂着些许的火星,闪耀熄灭,最终,堆积在地面上。

轮椅碾过地面,跟在兼元身后,便划出了两条细长的印辙。

向前。

停在了熔炉的废墟前面。

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个破败的……工坊?

“这是我叛离协会之前的居所,当时和那个家伙打了一架,彻底弄乱了,索性废弃……虽然熔炉之火已经熄灭,不过,这么多年的薪烬汇聚之下,勉强还算可以废物利用一下吧。”

兼元漫步其中,黑色的长袍拖地,却一片灰烬都不曾沾染。

反观季觉已经渐渐的变得灰头土脸。

抹了把脸,闻了闻,熟悉的味道。

灰烬……

这是熔炉之灰!

他抬起头,看向漆黑的顶穹。

兼元的工坊内,所有工匠熔炉的焚尽之灰,都被送进了这里。

一丝一缕尚属寻常,可这么多年如此规模的灰烬堆积在一起之后,自无以计数的冶炼和创作之中,其中所蕴藏的气息也变得浩荡恢弘。

令人窒息。

“季觉,你知道工匠为何执迷于火焰么?”

兼元站在破碎的熔炉前面,挥手,无形的力量清理着周围杂乱的废墟。

不等季觉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发展至如今,工匠已经不必仰赖火焰来进行制作,恰恰相反,越来越多的工具被引入了炼金术——水、气、尘、光,乃至人身和双手……可熔炉,依旧是主流中的主流,甚至一个工坊倘若没有熔炉的话,就称不上工坊,其意义何在?”

“合适?方便?”

季觉随意的答道:“前人用习惯了,诸多规格因此而生,后人继续延续也没什么意外的吧?”

“除此之外呢?难道你不能目睹余烬之炉的宏伟?”

兼元似笑非笑:“难道你不曾亲眼见过余烬君临时,那以群星为炉的辉煌焰光?”

季觉一时沉默。

“这就是火啊。”

兼元抬起手指,轻轻的吹了口气,些许的尘埃扰动着,扩散,可那轻柔的吹息却回荡在地下的空间里,不断的扩张,化为肆虐的飓风。

到最后,将无以计数的灰烬尽数掀起,狂舞,震颤,而那其中,不知熄灭了多久的火星,居然再次燃烧!

千丝万缕的火光汇聚,在他的指尖。

浩瀚的薪烬,再度整合为一缕纯粹的焰光,舞动,跳跃,照亮一切黑暗。

“看到了吗,季觉。”

火光映照之中,兼元的神情仿佛也尽数褪尽,无悲无喜,庄严如神佛:“最初的炼金术,就诞生自其中。

当人世最早的火焰被诸王之中的窃火者所点燃的那一瞬间开始,一切皆已注定。引火者自焚,追随者们薪火相传,以火焰为标记,创造所有,同样,又以火焰焚尽一切。

余烬之道,自此而生。

滞腐之孽,因此而成。”

他说:“你所要学的,就在其中——”

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高亢巨响,骤然从黑暗的最深处向前,仿佛源自四面八方,可当他们彼此汇聚时,就仿佛充斥了魂灵,压服了意志和魂魄。

驱散了一切杂念余响。

当兼元的指尖的火光无声消散的瞬间,熔炉之内的,烈光万丈,奔流而出,喷薄,扩散,笼罩所有。

薪光烬火,于此显现。

譬如风暴。

季觉甚至来不及反应和躲闪。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形骸和魂灵都在那狂潮之中淹没,崩溃,剥落,一片片的飞往了不知名的所在。

支离破碎。

血肉、生命、自我、灵魂,一切都在光的潮水之中褪尽。

可存留在这里的,又是何物呢?

无以计数的幻影和显像从火光之中浮现,充斥了季觉的视界,强硬的灌入了他的灵魂里——崩裂的天穹、破碎的大地、流转的星辰,乃至造化无穷。

世界于此运转。

展露真容。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看到了,焰光尽头,一切的来处。

仿佛有一只碧绿的眼眸缓缓睁开。

向着此处,向着季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