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寺重生已数天,赵羿一直忍耐性子没有去看乐安。
前世今生,不管战场还是朝堂,他向来是要一个攻必取,战必胜的。
如今,有了天赐的先知,更要早早把路铺好。将来名份上虽是一人之下,却要把万人之上的实权尽拢己手。务必做个比帝王还强悍无匹,不可动摇的万岁王爷。
让如今家国尽丧无枝可依的乐安,可以在自己遮天羽翼下,无惊,无忧,无苦,安心肆意的过逍遥小日子。
但今天,他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心思了。明知道此刻两人相见多有不妥,还是扔下手中千人万事飞马去了三梅庄。
前天夜里,南宋国灭,想来消息一两天就会传遍九州。
如此惊天噩耗,赵羿实在放心不下乐安一个人去承受。他怎么也要在此刻陪在妻子身边给她些依靠和安慰。
乐安之前本就中过毒,一会自己说到南宋诸事时,一定要尽量温和,别吓到她才行,可国破家亡的惨剧什么言辞能委婉得了呢!
纵马前行的赵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要怎么把这椎心泣血的惨变说给乐安听,才能让她少两分伤心。
和他此刻同样忧心忡忡,不知如何面对乐安的,还有终于赶到三梅庄的陆景衡。
一路飞驰来三梅庄的陆景衡,见了春光里剪五色彩纸准备花朝祈福的乐安,只觉得茫然无力。
半响低语道:“她亲手剪花纸,必是诚心想为国为亲求个平安吧!可如今,哪还有故国亲长给她惦念呢!”
陪在一旁的常青也心伤不已。
他清楚,师傅张九救不回贵妃,此时必然也殉国,不,殉主了。不然不会不让自己跟着过江。
好在他自幼受的训教就是忠臣孝子为国为君,难过着也不忘了正事。
抬手拍了拍陆景衡的肩膀,低声道:“没法子,这种事不能瞒也瞒不住,只能直言相告。”
是啊,陆景衡也知道父母大丧,不可拖延一时半刻。
可想到千娇百宠长大的金枝玉叶,烂漫天真的小丫头,一夕间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地境,又怎么忍得下心。
“深宫里长大的公主,就算外表再娇怯柔弱,骨子里的韧劲坚忍,对于意外生死的承受力也要比一般人强的多。毕竟从小在宫闱里看的听得经的太多了。何况乐安可是贵妃的女儿,外柔内刚的性子也必然一脉相承,放心她定能坚强的停住,熬过来。”
常青话里意有所指,此刻心思百结的陆景衡没听出来,只脚步沉重的迈向前。
“乐安!”陆景衡走过来,嘴里只能吐出这两个字。
“陆二哥,你怎么来了?”飘雪花树下,乐安不由一愣。
“我,你,南宋,皇上......”作为南宋旧臣,公主的驸马,陆景衡真是心疼的哽咽难言。
到底是常青硬着心肠,哑声把一切告之。
宣和二十年末,西辽兵围住南宋都城临安。派使臣进内城索要金银美女议和退兵。
宣和二十年二月初九,大顺叛军从西南而来,不顾西辽定下的停战协定杀进皇宫。‘刚直’猛将当场斩杀了已白发苍苍的‘祸国妖妃’姜丽华。
太子为护生身母亲扑到叛军刀前以身作盾,尽了人子最后的忠孝之道。
宣和二十年二月十二,曾因‘通敌叛国’罪被鱼鳞剐的原南宋大将李辩之孙,如今大顺军自立为定王的李颁召集数万士兵,光天化日下刨坟掘墓,把南宋历代帝王陵墓打开鞭尸。1
宣和帝在散落处处的祖宗尸骨前被五马分尸。他所有兄弟,子侄,亲近宗室,都被叛军斩杀于此,露天抛尸。
至此,南宋灭国,赵氏皇族嫡系血脉断绝。
乐安见一直拖延没来看她的陆景衡,眼圈微红满面沉重走上前时,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可她没有想到,这世上的惨剧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国破家亡,列祖列宗被开坟鞭尸,父亲被五马分尸,母亲被一刀断头,哥哥也穿心而死,赵氏血脉嫡枝亲眷数百就这么全没了。
不,还有她,还有她一个人留在这孤零零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