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夜宴。
因算是半个家宴,便没有叫后宫诸位嫔妃避让,庄慧帝的位子自然是正中最高的那个,如今人还没来,右边紧挨着的是皇后赵氏,左边依次是是周贵妃、舒贤妃;江淑妃称病未来,叶德妃陪坐在皇后身旁,剩下的闵嫔、安嫔等,俱都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碗筷不出声,再次点的,便是连出席今日宫宴的资格都没有。
云矩进来的时候,赵皇后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叶德妃说着闲话,周贵妃与舒贤妃则在亲亲热热地说个不停,两边谁也不理谁,泾渭分明。
颍川王的座席紧挨着东宫,因是突然通知的宴席,云矩进宫便没有顾得上去带赵宁杨,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东宫席位上挂着张苦瓜脸的裴行俨,用眼神示意他赶紧给自己滚过来。
裴行俨一看自己干娘没来,亲娘来了,顿时吓得大惊失色,屁滚尿流地抱住东宫案几一角,作势要与对方共存亡,绝不放弃求生的欲望。
云矩:……,云矩只想把这丢人现眼的蠢儿子吊起来打一顿屁股然后拎回去。
东宫太子啼笑皆非地看着行俨夸张的反应,没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举起酒杯,懒洋洋地与云矩打招呼:“五弟,早啊。”
云矩摇了摇头,端庄规矩地跪坐在案几前,抿了抿唇,清凌地回答:“太子殿下,不早了。”
东宫太子笑着摇了摇头,指着行俨道:“你还不如行俨这孩子记性好,孩子都知道叫我二伯了,就你还左一句‘太子殿下’,右一句‘太子殿下’的,太生分了。”
云矩眼底浮现几丝淡淡的厌烦,想了想,开口回道:“君臣之礼不可废,不过……二哥,你好像现在就已经喝的多了点。”
东宫太子最是喜欢颍川王这样的说话调调,恭谨守礼,又带着几分不经意的亲近关心。
别人要说他现在是喝多了,他是要不高兴的,可说话的人是云矩,他便无端起了几分想倾诉的欲望。
云矩:……
云矩表示,这种说话技巧,自己也是练了很久、拿捏了很多遍腔调,才敢来应付太子这种级别的难缠对象。
东宫太子略带踉跄地走到云矩案后坐下,揽着她耳语:“本宫今日,高兴,当然要多喝。”
云矩不动声色地拂开他些许,顺从地问道:“二哥在高兴些什么?”
东宫太子冷笑一声,低低道:“高兴?我当然高兴!弟弟们一个个都成了器,我能不高兴么!”
他大概是真的先喝了不少,这话到最后,有点响了。
坐在斜对面的宛陵王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了过来,云矩心中暗道一声麻烦,抢先开口唤俨然:“你二伯贪杯了,你与宫人一道,扶他下去先歇息会儿。”
赵皇后感激地看了云矩一眼,忙不迭地接口道:“冕儿这孩子,也真是的,人都没到齐,就一个人喝的这么多,还有行俨在旁边呢,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行俨,你可不许学你二叔。”
裴行俨乖巧可人地回了句:“皇祖母教育的是”,然后麻溜地扶着东宫太子遁了。
东宫太子一走,气氛顿时诡异了起来,周贵妃大声地冷笑了一下,不忿道:“我们家十一替他父皇跑个腿的功夫,还没怎么的呢,可就招了旁人的眼。”
赵皇后脸色一沉,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什么‘招了旁人的眼’不‘招了旁人的眼’的,冕儿是东宫的太子,皇子们的表率,说句为弟弟们成器高兴,还有了什么过错不成?别说还没指名道姓地提你家宛陵王,就是提了,又怎么样!”
周贵妃可不吃她这一套,闻言毫不客气地挺直了腰板,反唇相讥:“那我们的太子殿下可真是够豁达、够大度、够友爱兄弟的,只是不知道他这些好习性怎么没给自己的表兄弟们好好地熏陶熏陶?”
周贵妃这话可谓是稳准狠,当即踩得赵皇后胸口发闷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十一皇子宛陵王渐长后,随着其聪慧才干的进一步显露,慧帝的不断抬举,已叫东宫太子生起了无限的警惕和戒备之心。
而两边斗法,本人如何是其一,身后的母族如何就是其二了,自云矩母族温家败落后,如今的世家之首,周氏当之无愧,而皇后娘家承恩公府相对的就有些不够看了,屡屡拖后腿出昏招不说,还时常被周家寻到错处拿来攻讦,如此更是一番恶性循环。
周贵妃这次拿来讽刺皇后的,就是承恩公的两位公子在青楼楚馆里为一红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丑事,这里面还牵扯了一个无辜劝架却被打死的纨绔,一经御史大夫弹劾,承恩公都直接上书表示自己治家不严要闭门思过了。
这事叫云矩看,可真是……有够蠢的。
蠢的她连替东宫说话的心思都失了,出于“东宫党”的立场,直接开口转移了话题,对着斜对面道:“十一弟,江南一行,收获如何?”
宛陵王看了看她,面无表情地回:“那边民风奢靡,崇尚精致,与洛都之大气不同,别有另一番滋味。”
云矩便笑了笑:“正该如此才好,我早些年也去过江南,那里风景如画,山川秀美,连女子说话都别有一番温糯,吴侬软语的,与你吵架都像是在调情,正该是这般温柔的好地方,才配得上十一弟。”
说罢,还冲斜对面调侃一笑。
宛陵王无端红了脸,匆忙地垂头饮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