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着墙根缓缓摸到后院,只见万安澜褪去了青色长袍,此刻一袭白衣,在月色中上下翻飞。一并长剑紧握在手中,剑身锃亮,在银白的月光下更显冰冷。剑风所至处,野草折腰,树叶纷落,而身形修长的万安澜在这薄雾笼罩的夜色中给人一种遗世独立之感。
凌倩依看呆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万安澜,确切地说,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程南。在学校读书时,城南曾邀请她去看自己出演的舞台剧,剧中一段独舞也是刚柔并济,颇显舞蹈功底。可舞台毕竟是舞台,纵使程南跳得投入,却也不及此时此刻,夜色中万安澜的身影。
如此一个天之骄子,不出几个月便要与世长辞,凌倩依不忍。即便万安澜没有程南的面容,凌倩依也决定尽自己所能帮这个少年改变惨淡的命运。毕竟,这少年给了她许久未曾触碰的温暖,哪怕只是三块碎掉的绿豆糕。
按照剧本所述,这一年的中华大地旱魃为虐,百年难遇,就连向来雨水丰润的江南地区也陷入了粮食减产的危机。于是当朝天子决定,六月十五,也就是一周后,率领众皇子在天坛前连跪三天,吃斋三日,为黎民苍生求雨。然而就在求雨前两日,二皇子突然来了兴致与万安澜比试切磋,一个劲力没收住,竟把万安澜的后背划了个小半尺的刀口。虽说这伤不重,伤口也不深,但仅仅两日也是万不能痊愈的。雪上加霜的是,万安澜带伤在天坛大殿前跪拜,因为身形不稳被皇上逮了个正着。一道谕旨,断了万安澜三日的餐食。本就体弱,再这么一饿,万安澜的身子登时每况愈下,直至最终吐血而亡。
凌倩依靠在墙根上,嘴唇紧抿,右手食指搭在唇边。纵是熟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依旧手足无措。阻止皇上祭天求雨?她一个宫女还没那么大能耐;让二皇子别去和万安澜比武?她“如兰”是哪根葱,估计二皇子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比武时暗中捣乱让万安澜避过那一剑?还是算了,她凌倩依一没练过跆拳道,二又不是天生神力,让她这么一个八百米跑了足有五分多钟人去和两个从小练武的男人过招,九成九没有好下场。
怎么办?凌倩依这个“先知”好像也只能“知”了,并不能做些什么。
月落日出,东方既白。暗红色宫墙内外,明争暗斗、悲欢离合,不断上演着。然而对于凌倩依来说,这一天并不普通。穿越第二日,就如同进了新剧组的第二天,陌生人不再,新鲜感未退,一切都等待被挖掘,却又没了第一日的惶恐。
临近午时,一名小太监送了午膳过来静延宫,几乎同一时间,皇后身边的宫女彩碧也拎了个食盒到了门口。
经历了昨日的不愉快,彩碧见到凌倩依便气不打一出来,将手中的食盒一把推到凌倩依怀里,“皇后娘娘吩咐了,这鲫鱼汤是专门为六殿下准备的,其他人一口都不能碰。”彩碧趾高气昂,说到“其他人”三个字还刻意停顿了下。
凌倩依被她推得差点向后一个踉跄,虽心有不快却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只是点头应声。在宫里,宫女虽同为下人,却也无形之中分了等级。这彩碧身为皇后的贴身宫女,自然高人一等。今日她特地穿了皇后上次的金线绣花缟色外袍,就是为了给凌倩依一个下马威。
待太监和彩碧离开,凌倩依这才拎了两个食盒返回静延宫正殿。万安澜早已端坐在桌前,微笑地看着凌倩依。“兰姐姐,怎么这么久?”
“没什么事儿,赶紧吃饭吧。”
一盘鸡丁芹菜和素炒油菜被摆上桌,当然也少不了皇后专门差人送来的鲫鱼汤。那汤被熬成了奶白色,表面还漂浮了淡淡油花,一开盖香味四溢。
万安澜微笑道,“今日的吃食,兰姐姐看有无不妥?”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这三道简简单单的菜,再次不幸地中了食物相克的招。《本草纲目》有云:“鲫鱼同鸡肉同食生痈。”凌倩依虽背不出这些典籍来,却对鲫鱼与鸡肉不可同食颇有印象。
微信自家三人群里,没有一天不充斥着母上大人发来的各种养生链接,《常吃这5种食物,远离癌症》、《寒性体质必须知道的10件事》、《女性养生宝典》……凌倩依头一次觉得,这些如同小广告一般的“养生大法”如此重要。
凌倩依望着食盒中的鲫鱼汤,不禁咂嘴,“皇后娘娘倒也会选吃食,这鸡肉和鲫鱼恰好不能同食。”
万安澜挑了挑眉,似是崇拜又似是怀疑。
“六殿下不信?”凌倩依歪了歪头。
“我相信兰姐姐。”万安澜又恢复了那副乖顺的表情。
凌倩依的目光在鲫鱼汤与鸡丁西芹中来回逡巡,半晌道,“今日六殿下还是喝鲫鱼汤吧,鸡丁我帮你跳出来,如何?”
“全听兰姐姐的。”
万安澜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让凌倩依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凌倩依捏着袖子,深弓个腰,半眯着眼睛将盘子中的鸡丁一个个捡出来。一双近视眼的凌倩依就快把脸埋到盘子里去了,完全没在意万安澜专注的目光。
“兰姐姐,你这个样子很像我娘。”
万安澜冷不丁蹦出了这么一句,凌倩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她重重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强忍了不发作。心道自己虽然比他大了几岁,但现在好歹顶了一张二十岁的脸,横竖都看不出妈妈的年纪。
“兰姐姐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娘也经常像你这样帮我择去我不喜欢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