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幽暗,晚风带起细密的雨丝,卓涅穿过茫茫雨雾匆匆赶来,身上被雨水润湿透着粘腻的潮湿感。殿内,裴言澈坐在琉璃灯下,素玉做的指尖屈撑在太阳穴下,琢刻料峭的下颌在衣襟处投下一片暗影,听到殿门启合之音,他没有睁开眼。
甘隆谨慎地掀袍下跪:“殿下。”
裴言澈抬起眼皮,看着地上伏跪的高大身躯,默了片刻,深邃的眼底才露出笑意:“卓将军请起,这些日子你操劳了。”
卓涅紧绷着后背低声道:“不敢,为殿下效力,是为臣的本分。”
裴言澈笑了,将手搭在桌沿:“要是人人都如卓将军一般忠肝义胆就好了。”
“甘隆近来与臣僚商定,明日殿下若还僵持不动,就要对顾府动手。”
“他们打算派让谁来做这件事?”裴言澈轻慢的问道。
卓涅一僵,身板像是被冻住一般,垂头低声道:“他们叫我动用手下暗卫。”
裴言澈嗤笑一声,坐起身幽幽道了一句:“甘隆这个老狐狸,明知我看重顾府里的人,还叫你出手,摆明了是想拉你下水。”
卓涅闷头不敢吭声,他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甘隆自以为能凭着老师这个身份拿捏殿下,但却没想到殿下早已做了两手准备,当日在殿前故意看着甘隆针对他却隐忍不发,等事后暗中命他以此为借口向甘隆倒戈。
可明日就是最后期限,他不知道殿下究竟是何打算,隐约有些担心。
“福贵现在关在哪儿?”
“在江州大牢中,臣已经命人严加看护,绝不会叫人伤到他。”
“今夜将人安稳送回顾府。”
卓涅疑惑道:“殿下,甘隆还要靠那小子拿捏女郎,就这么将人放了,怕他会疑心。”
“他若问起来,你便说我同意与湘平王联姻了,特意命你将人放了。”裴言澈不紧不慢道:“我肯服软他们欣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再顾得上找你的茬。”
这一来倒让卓涅越发不明白了,明明殿下僵持这么久就是为了不叫甘隆他们称心如意,现在又这么痛快的答应。
裴言澈起身走到他身前,将他从冷硬的地砖上扶起来:“联姻一事还得派人专程去湘州送信,为显诚意最好让甘隆派手下得力之人去,我不想见他,这些话交由你代传。”
“为何不叫甘大人亲自去,这样不是更显诚意吗?”
裴言澈墨一般的眸子里华光转瞬而逝,勾唇道:“因为我还不想杀他,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我,算是还他这份恩情吧。”
卓涅与甘隆是一起拥护着裴言澈走到今日的,他能有这样的胸襟,令卓涅既佩服又感动,当即跪下道:“臣明白,这就去办。”
裴言澈颔首,外面下雨,还不忘命侍婢给卓涅拿伞。
支摘窗的缝隙吹进来薄薄的雨丝,裴言澈站在窗前,不多时身上的长袍就多了些深暗的水迹,听着脚步声渐远,唐河从暗处现身提醒:“殿下,雨水湿凉,当心着了风寒。”
裴言澈回过神,抬手将支摘窗放下,阻隔了外面的潇潇风雨:“他们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