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天空仍旧一片墨蓝，就只东边一隅泛了些淡淡的亮色。
山洞内，火光噼啪，冷暮云抱着膝盖坐在石壁前，呆呆地望着跳动的橙色火焰，额前碎发打了流，半贴在面颊上；楚夕则坐在几尺之外，微微靠着石壁，眼皮稍垂，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本就内伤尚未痊愈，方才又来了那一番激烈的翻云覆雨，怎可能不累？可累归累，楚夕眼神里却透着满满的欣喜，挡也挡不住。他时而看看篝火，又时而望向那个面容冷峻的人，几次欲言又止。
冷暮云身上紧紧裹着他今日从天水城刚刚买来的新衣服，旧衫早已破得不成样子，被攒成一团丢在了一边。身上的衣物透着浆洗过的清新味，可冷暮云却觉得整个山洞都弥漫着一股淫腻的气息，有一种不顾一切逃出去的冲动，可这里荒郊野岭的，又能逃到哪里？况且，方才的欲望发泄，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的情不自禁？眼下，他冷暮云再也无处可逃。
“阿嚏……”忽的，冷暮云打了个喷嚏。
楚夕难以察觉地轻叹一声，起身刚要去添柴，却听冷暮云叫道，“别过来！”
“我不过去。”楚夕无奈，挑了几根干柴远远地仍进了火堆，复又坐回之前的位置，“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坐到天亮？”
冷暮云不说话。
“……是我错了，好不好？我不该由着性子来……要不，要不你打我一顿？”
冷暮云还是不言语，两眼水汪汪地盯着篝火。
“……这样吧，我出去，你在这儿放心地睡一觉。你不叫我我肯定不进来。”说着，楚夕起身去抱了一床被子。正要往洞外走去，就听冷暮云低喝一声，“你伤还没好，找死吗？！”
楚夕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冷暮云被自己就这么“玷污”了，那种愤怒楚夕完全能够理，眼下冷暮云是打是骂，甚至一剑捅了他，他都绝无怨言。什么血海深仇，什么阴谋诡计，不理也罢，说到底还是自己乱了性，这点担当楚夕还是有的。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冷暮云主动的那一吻，究竟是何意？
楚夕转头看向冷暮云，冷暮云却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眼神，将头埋进双臂。
“冷暮云？冷暮云？”楚夕轻唤。冷暮云不理他，两肩却无声地颤抖着。
楚夕放下被子，小心翼翼地蹲到了冷暮云身旁，出乎意料地没被喝止。
“怎么了你？”楚夕抬手轻轻捏了捏冷暮云的衣袖，躬身歪着脑袋想看看臂弯里面藏的那张脸。
渐渐地，抽泣声越来越明显，冷暮云整个后背都在颤抖。忽的，冷暮云抬起头，那样子着实吓了楚夕一跳。他们二人方才在洞内的土地上一通忘我的翻滚，身上、脸上沾了不少泥土灰尘却不自知。冷暮云哭得惨烈，满脸的泪水和着尘土，原本白净的冷暮云现在整一个大花脸。
楚夕看着好笑，却又觉得此时此刻不是该笑的时候，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还生气呢？”
“……你说，你说我是不是，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怎么会，怎么会……”想到方才自己“不知廉耻”的举动，冷暮云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走火入魔？”楚夕一时没反应过来。
冷暮云狠狠地抽了抽鼻涕，“从小师父教导我们要遵循一个‘礼’字，我冷暮云长这么大也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今日却……呵，什么冷少侠，什么锄强扶弱，我不配……”冷暮云恶狠狠地骂着自己，哭得却越来越伤心。
楚夕这才明白冷暮云气得是什么。想到这人并不记恨自己，楚夕不由得窃喜，“你若不是冷少侠，那我看这世上没人好意思称自己是大侠了。”
冷暮云红着眼睛委屈地看向楚夕，情绪瞬间平复了不少。明知道这人在说笑，可不知为什么就那么受用。
“你知道一个词，叫做‘情不自禁’吗？”楚夕忽然收起轻佻，严肃地注视着冷暮云。
不等冷暮云答话，楚夕继续道，“倘若时间所有感情都发乎情止乎礼，那么自古以来的那些美好的传说便也不存在了。倘若没有当初的情不自禁，裴前辈和我师父也没有了生不同衾死同穴。他们二老磊落一生，大侠二字当之无愧。你冷暮云在我眼里，永远是当世第一的大侠。”说罢，楚夕眯眼笑了笑。那笑容纯真得很，像个孩子。
冷暮云肿着双眼打量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楚夕。翻云覆雨了半夜，身后那个部位还隐隐作痛，方才又哭了半晌，他早已没有精力去琢磨楚夕方才那番话。可眼前这人笑得太天真，让冷暮云一时挪不开眼睛。对于楚夕，他压根就没气过。明明是自己投怀送抱，岂能怪到楚夕身上？想到这，冷暮云也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明明不是矫情的人，却无端端地闹了半宿别扭，连累得楚夕也没法休息。
逐渐平复了心绪，几滴泪珠却还挂在睫毛上。冷暮云抬手胡乱摸了摸，却不妨手腕突然被拽住。
“手脏，别揉眼睛。”楚夕柔声道，抓着冷暮云的手悬在半空中也不放下。
冷暮云一愣，与楚夕对视半晌后，一个“你”字刚出口，身子就一下子失去了中心，被楚夕搂在了怀里。
楚夕紧紧搂着冷暮云肩膀，感受着怀中人由内到外的凉气。
“还说不冷。”说着，楚夕解开外袍，将冷暮云和自己环在一起。
从始至终，冷暮云不挣扎也不说话，似个稻草人一般任由楚夕摆弄。外袍带了楚夕的温度，披在身上暖洋洋的；冷暮云靠在那个坚实的胸膛上，肆无忌惮地感受着那人散发出来的温暖和熟悉的檀香气，说不出地满足。
“阿嚏……”冷暮云又是一个喷嚏。
“你不会真着凉了吧？”楚夕一阵心疼，将冷暮云的脑袋按向自己脖颈。
冷暮云不答话，眼神望向洞外喃喃道，“我怕我做错了。”
楚夕轻叹一声，也看向逐渐亮起的天空，“你一没作奸犯科，二没损人利己。心之所向，何错之有？”
冷暮云垂眸思忖了半晌，突然哼的一声轻笑出来。
“你笑什么？”楚夕问。
冷暮云勾了勾嘴角，“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深刻的话来。”
“哟，小看人啊，忘了当年做我手下败将的时候了？”楚夕佯装不服，心里却美滋滋得很。冷暮云能这样平静地靠在他怀里，已经说明了一切。
冷暮云不屑地轻哼，“当年若不是我心慈手软，恐怕江湖上早就没你这号人了。”他嘴上这样说着，脑子里回想起楚夕几次三番对自己放水，便感到一阵甜蜜。
楚夕将下巴轻轻搁在冷暮云脑袋上，半眯着眼自言自语，“想不到有朝一日我楚夕还能娶到媳妇。”
冷暮云一个巴掌落在楚夕身上，“去你的，谁是你媳妇。”
“那我是你媳妇，行了吧？哎，想不到我楚夕这辈子还能找到个如意郎君......”
“啧，瞎说什么呢！”冷暮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却被楚夕使劲一拉，再次落入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