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冷暮云背上包裹,搀着楚夕走出了自己的小院。停住脚步回头最后望了一眼,眼中尽是不舍与彷徨。心中微微叹气,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然而冷暮云没想到的是,从他带着楚夕下山的那一刻起,整个武林都变了天。
后山小路不比前山石阶,山坡陡峭、满地碎石,常人走起来都费劲得很,更不要提伤重的楚夕了。他虽被冷暮云牢牢擎着,却仍是没走几步便没了气力,胸腹也开始闷疼起来。悄悄瞥了眼身旁的冷暮云,晨光熹微中那人一脸坚定望着前路,没有半分犹豫。方才还一通胡思乱想,想着半路把冷暮云打晕送回浮玉的楚夕,这会儿也重新振作起来,提了提精神加快了步伐。
然而虚弱的身体却终是没能让楚夕如愿,没走几步便突然丹田一阵剧痛,痛得他不得不弯下腰,猛咳起来。
“怎么了?”冷暮云俯下身,一手轻抚他后背,一手拉起楚夕手腕。脉搏时强时弱、横冲乱撞,那人有多难受可想而知,“歇一会儿吧。”
楚夕摆摆手,费力地直起身,“不用……继续走吧……”
冷暮云沉吟半晌,一把卸下身上行李跨在了楚夕肩膀上,“拿着。”
“你……”楚夕话还没问出口,就见冷暮云矮身蹲在了楚夕面前,将他双臂搭在自己肩上,两手背在身后一拖,便将楚夕背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放,放我下来……”楚夕顿时红了脸,紧张得话也说不完整。他比冷暮云高上半头,身子也比他壮上一圈,眼下却被这个清瘦的人背在身上,成何体统?
“等咱们走下山,估计早被抓了。”冷暮云头也不回,冷冷地道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运起轻功,一路向山下奔去。
到了山脚,日头方在山间露出半个脑袋。
一夜未眠,又背着一个大活人在山上来回跑了两趟,冷暮云也感到有些脚下发软。可是身后传来的阵阵混着檀香的血腥味,又不断拉扯着他的心,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直接飞去浑栖谷。
“你还行吗?”冷暮云歪了歪头,说话有些气喘。楚夕瞧着他跑得满头是汗,心疼不已,忍不住捏了袖口抚上他额头,“我没事,你歇会儿吧。”
“啧,别乱动!”冷暮云歪了歪脑袋,没好气道。生死关头,他可不想分心去抵抗这这份意乱神迷。
为了不引人注目,冷暮云特意没进江都城,顺着城郊村道一口气走出几里地,直到繁华的城镇被彻底甩在身后,这才放缓了脚步。
在附近村子雇了辆马车,将半昏半醒的楚夕塞了进去,复又花“重金”买了一套驿站小厮的灰布衣衫,冷暮云这才悠起马鞭上了路。
马车本就不快,冷暮云又怕楚夕的伤受不了一路颠簸,故而特意放慢了速度,二人直到午时三刻才堪堪赶到天水镇。
“哎,你看看那个包子摊还在不在……”身后忽然传来楚夕的声音,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醒的。昏迷时让人担惊受怕,醒来后便开始臭贫撩拨,烦人得很……冷暮云垂头扶额:这人,真是一刻也不让人安生。
“那么多年了,早就没了……”冷暮云满不在乎地随口答着,眼神却在街上逡巡,试图寻找那段奇妙的回忆。
“那可不一定……你注意注意,看有没有个老头儿卖包子。算下来也十几年了,当年那老板应该……”
“你就不能消停会儿?!说这么多不累吗?”冷暮云突然回头,甩给楚夕一记眼刀。楚夕倒是听话,立刻收了声,默默躺了回去。累是真的累,但自己昏睡了一上午,冷暮云也独自赶路了一上午,他怕冷暮云无聊,勉强撑了一口气跟他打趣,却没成想人家一点也不领情。
半晌没听到声音,冷暮云不由得借着回头看路的当口,用余光瞥了眼楚夕。只见楚夕蜷缩在马车里,双眼紧闭眉头微蹙,脸上依旧毫无血色,也不由得心软了,甚至有些后悔方才没有陪他说话。可眼下人家休息着,他也不好开口吵醒,只得叹了口气转过头继续赶路。
在天水城匆匆置办了些干粮,又在城郊还了马车,冷暮云和楚夕终于又回到了那个令人难忘的浑栖谷。
江洋炸出的山洞犹在,这也是当下浑栖谷唯一的出入口。冷暮云与楚夕先后钻了进去,出来时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谷外秋风瑟瑟,树木凋零;而谷内却春暖花开,高耸的山壁上生出不少嫩绿的枝丫,再也不是那个白雪皑皑的冰窖了。
“这是……”冷暮云有些瞠目结舌。
楚夕微弯了腰靠上山洞内的石壁,“浑栖谷的季节与外界相反,现在正是初春……”
冷暮云微微点头,开始向谷内踱步。整个山谷被深深浅浅的绿色覆盖,其间零星点缀着粉红的花苞,不时有鸟雀叽喳着从空中飞过……自小生长在江南的冷暮云,也从未见过如此怡人的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