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不远处的树丛一阵微动，若非有楚夕的功力，常人还只道那是风声。楚夕躲在暗处，死死盯着那丛灌木，蓄力于手腕，随时准备出鞭。书房内，程武与路振南继续交谈着，可楚夕此刻已无意去听，眼下他最关心的，是方才掷出石子的那只手，到底属于谁。
也就是及眨眼的功夫，对面树丛背后忽的闪出一人影。那人同楚夕一样，从头到脚一身黑衣紧裹；身材修长，步法矫健，一瞧便是习武之人，并且功夫不差。虽看不见面庞，但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在月光下格外晶亮，如同白兔……
是冷暮云。
这眼神对楚夕来说再熟悉不过，凶狠得娇羞，倔强得可爱。楚夕出谷这几日来，除了思忖路振南的古怪，便不住地回忆谷中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太过短暂，却又因短暂而珍贵。本以为下次相见怎么也要拼个你死我亡，却怎也没料到被冷暮云搭救。
楚夕冲冷暮云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冷暮云机警地左右瞧了瞧，确认无人后，倒真猫着腰踮着脚，顺从地摸了过来。
“哎，刚才你救的我？”楚夕拉下面前黑布巾，凑到冷暮云脑袋旁边耳语道。
冷暮云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楚夕又贴近了些，两人肩靠肩，肘对肘，几乎与连体无异。眼下正值初秋，虽不似仲夏般暑热，却也不至于冷飕飕。二人均是一身紧身夜行衣，为了不影响身法，里面都只着了薄薄一件里衣。因着有功夫在身也不畏寒，只是如此一来尴尬倍增。
楚夕感受到冷暮云的温度，燃得他一颗心也开始火热；冷暮云也不可避免地嗅到了那股淡淡的檀香味，瘙得他全身发麻。
楚夕伸出一根手指杵了杵冷暮云，“诶，说句话，刚才你是不是在救我？”
冷暮云嫌地看了看楚夕的手，身子向外挪动了半寸，“不是。”
“那你为什么扔石子啊？”楚夕穷追不舍，又跟上了半寸。
冷暮云这次瞧也不瞧他，直接挪了两寸出去。许是嫌楚夕太聒噪，终是开了口，“我怕我会暴露。”
楚夕笑了笑，直接朝着冷暮云跨了一大步，一把将冷暮云手臂紧紧揽入怀中，“夜里这风还挺凉，靠紧点能暖和不少。”
“啧，你干什么！”冷暮云只觉全身都被楚夕这动作搅得乱如麻绳，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不少。
楚夕立刻瞪圆了眼睛，极为夸张地竖了一根手指在唇上，“小声点！”冷暮云似乎也察觉了不妥，瘪了瘪嘴无声地一哼，一肚子火没处撒。
“我啊，原本了冷点也没什么，”楚夕接着道，“只是万一冻个好歹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让那俩老头发现了，咱们岂不就遭殃了？冷少侠你就将就将就，我这也是为你好啊，我被抓住了不要紧，贱命一条，你冷少侠就不同了，正派武林翘楚，可不能就这么一命呜呼啊……”
“你少说两句能死吗？”冷暮云忍无可忍。
“我这不是跟你讲理呢么。总而言之，你就别再别扭了，咱俩在山洞中都相濡以沫了，这点……”
楚夕没再说下去，只因整张嘴已被冷暮云一手糊住。
“不许再提，再提现在就杀了你！”冷暮云横眉立目，这模样连楚夕都吓了一跳。冷暮云的羞涩他是知道的，可也未料到这人反应这么大。那几日冷暮云为了给自己治伤，一声不吭冻了一夜。这事做都做了，怎么还说不得了呢？
“唔，唔……”楚夕低声呜咽着。
“别出声！”
楚夕指了指冷暮云的手，微微皱起眉毛，一副委屈相。
冷暮云将他上下打量了半晌，“还敢不敢说了？”
楚夕脑袋立刻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可奈何半张脸被冷暮云死死按住，唯有额前碎发随着脑袋左右晃动。
冷暮云微微叹了口气，松了手。
“你这手……”楚夕还一句话未说完，就被冷暮云狠狠瞪了一眼，立刻收了声。
“你为什么会在这？”冷暮云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
楚夕正色地冲那扇昏黄的窗户扬了扬下巴，继而问道，“那你来这干嘛？……不会是来找我的吧？”楚夕嘿嘿一笑。
傍晚在霏微药庐，冷暮云正愁无处可去时，那路家小厮便来寻莫霏霏了。与其在江南晃荡几日，不如跟去瞧瞧路家贼窝。如此想着，冷暮云便暗中跟踪那人，一路跟到了宛城。整座路家大宅无人巡逻，就只这间书房亮着灯，这其中缘由必不简单。冷暮云换好夜行衣，刚要向窗根下摸去，就瞧见已有一人捷足先登了。
夜色中虽看不清脸，那身形却熟悉得很。也不知为何，仅仅四日的共处，冷暮云便单单通过这个背影认出了楚夕。至于方才的出手相救，他自己也道不清为了什么，情急之下不容思考，多半也是出于本能。
对于楚夕的出言不逊，冷暮云似是没听见一般，反而奇道，“你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吗？”
楚夕略叹口气，“现在不是了，这两个老家伙要杀我。”
淡定如冷暮云都忍不住惊得一颤。他诧异于这消息的劲爆，也诧异于楚夕的诚实。
“真的，没骗你，我刚才亲耳听见的。”楚夕见冷暮云这般不可思议的模样，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