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选尘埃落定，接下来便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氛围轻松，除燕万生外，各派掌门脸上均挂了笑，似是对此次行动十分抱有期待。而书房角落的冷暮云却如坐针毡、度日如年。方才被不留情面地接了伤疤之后，就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看不出是嘲讽还是同情。
待到夕阳西斜之时，屋内人群才渐渐散去。在江洋的不断提示下，冷暮云才似木偶般木然地同各位前辈同门送别。整个书房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金色的夕阳倾斜地洒进屋内，照得窗口那盆长寿花也似乎温暖起来。
然而这温暖冷暮云却一点也感受不到，人去屋空，只觉更加落寞。
此刻，宽敞的书房内，只余他们师徒二人。古念好似看不见冷暮云一般，兀自从衣架上拿了件外袍套在身上，径直往门外走。
“师父。”冷暮云轻唤。他没想到，古念竟气到这个地步。
古念停在门口，转头，“何事？”
冷暮云三两步上前，躬身抱拳，“师父，暮云拿到了龙涎香。”
古念面色不改，只微微皱了眉，“你下山这几日，就是去拿这香了？”
“是。”
“你这香从何处而来，说来听听。”古念实在不敢相信冷暮云这样一个年轻弟子，可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拿到龙涎香。可冷暮云做了他十余年亲传弟子，别的不敢说，扯谎这事冷暮云是从来不会做的。
冷暮云依旧弓着身，两手抱拳举在面前。偷偷抬眼瞄了瞄古念，古念仍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神情。冷暮云咬了咬嘴唇，一狠心，所幸一把撩开衣摆，直直跪下。
”师父，这香的来源，暮云不能说，请师父责罚。“
果然，冷暮云终还是没有说谎，只是这”不能说“、”请责罚“来得太直接，坚定得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暮云，有什么不能跟师父说的？”
冷暮云摇摇头，抿了嘴不答话。
“莫不是你做了什么偷奸耍滑之事？”
闻言，冷暮云立刻惊慌起来，“师父明鉴，弟子入浮玉多年，深受门规教导，不敢做那害人贪利之事。”
“若你一不去偷，而不去抢，又怎能得到这种宝贝？”
冷暮云跪在地上，一双手仍举在身前，此时早已酸痛不已。然而让他更加烦躁的，是如何在保护林前辈的同时，将古念应付过去。
“是……是弟子的一个友人赠与弟子的。”
“友人？既是友人赠与，又有什么可隐瞒的？”古念狐疑道。
“弟子在外结交，本不应对师父隐瞒。只是这位朋友远离尘世已久，弟子也不便道与人知。”
古念沉默半晌，端详着眼前这个弟子。原以为这许多年来对冷暮云足够了解，可近来却觉得，冷暮云陌生得很。
古念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叹中夹杂了几分失落，“罢了，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好强你所难。把龙涎香拿到药房去，让他们处理吧。”说罢，古念转身出门，那背影看起来说不出的落寞与疲惫。
冷暮云望着远去的师父，心中很不是滋味。供出林前辈是万万不能，可他也不愿伤了师父的心。怀着忐忑与愧疚，冷暮云离开了凌云阁。
接下来的几日，冷暮云每日准时参加功课，却未曾见到古念一次。而对于那日书房的尴尬，文卿尘和江洋也只字不提，许是希望这事默默淡去，免得再去揭冷暮云伤疤。
这些日子白天渐长，暑气渐浓，不知不觉已是仲夏。江南与中原交界的雁回城，这几日格外热闹。程老爷子大寿，当地百姓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程老爷程武靠着漕运起家，生生把这土地贫瘠的雁回城变成了五脏俱全的商货要塞，所以百姓大多也颇为敬重这位六十余岁的富商。
然而，雁回城人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程家大院内，那位慈眉善目的程老爷子正左拥右抱了两名婀娜美人，一手费力地拿了粒花生米送入其中一位的樱桃小嘴中，手指触碰软唇的那一瞬，程老爷浑身微微一颤，继而咯咯笑了起来。
而他旁边的座位上，楚夕正依着红木圈椅的扶手，目视前方戏台，竭力避开身旁女人身上那浓浓的香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