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暮云见他如此动情,心中也愈发沉重,“前辈,不好意思,提起你的伤心事。”
“没事,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很长时间了,今日有人能听我这个老头子说这么多,我也感激。”老人又抬手抹了抹眼睛,深吸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了。其实,我有一点不太明白,既然你那样恨楚夕,一心要铲除邪派,那日为何不对那金家五人下狠手?”
实际上,那日钟岩山脚下,若冷暮云上来就施展杀招,以他的功夫并非不能将对方歼灭。古若紫和那五人看不出,这位老者却全部看在眼里。
冷暮云叹了口气,幽幽道:“楚家党羽当年虽也作恶多端,但这些年却隐姓埋名,不再出来作恶,也算是一种救赎吧。所以我想,放他们一马也是好的。”
“那楚夕呢?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冷暮云忽然转头看向老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诧:“楚夕这人心狠手辣,这两个月来不知有多少正派子弟死在了他手里。江都城同福居那一战,前辈多少也听过吧?”
老人点点头,“听人说过一些。可那楚夕或许有他的苦衷,他不杀人,人家就要杀他。”
“但是随意杀人就是不该。正所谓‘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铲除邪派,是我们正派武林之则。”说到激动处,冷暮云声音也响亮了不少。
老人看他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乏幼稚,却也颇为可爱,轻笑道:“这些个咬文嚼字的话,都是你师父教的?”
冷暮云正色道:“是。”
“你师父一定很为你骄傲吧?”
冷暮云仔细想了想,才轻叹一口气点头道:“应该是吧。”
“瞧你这样子,话里有话啊。”
冷暮云低头思忖半晌,终于开口:“从小就能看出来,几个师兄弟中,他对我期望最大。但其实,我也不清楚在师父眼中我究竟如何。”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也不跟你打诳语。在武林年轻一辈弟子中,我一直听说你是最厉害的那个。”
冷暮云自嘲地苦笑:“前辈,别安慰我了。”
老人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转身冲他侧了侧,奇道:“江湖上真的是这样说的。况且那凌绝会,每年都是你夺得头筹,是与不是?”
冷暮云睁大眼睛:“这个您也知道?”
“老夫虽不参与江湖事,但消息还算灵通。再说,你那师妹应该是对你有意吧?你看你这年纪轻轻便名声女人都有了,还有什么可愁的?”
听到女人二字,冷暮云瞬间红了脸:“前辈,阿紫只是我师妹而已,我们二人之间没有什么。”
老人没再说话,反倒是将头转向冷暮云看不到的方向,低头浅笑了下。冷暮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声音传来:“好,不说你师妹。但你现下算是浮玉门的翘楚,这总没错吧?”
冷暮云长叹一口气,似是被老人勾起了回忆,开始自顾自地说道:“师父说我天生是块学武的料,所以对我格外用心。从我入门那天起,师父就亲自给我指点剑法。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大师兄、二师兄也都是练了一年的基本功之后才被允许练剑的……”
老人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冷暮云侧颜,只见月光将他高挺的鼻梁勾勒出一条白边,映得他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宛若仙人。
“所以在我十岁的时候,那套剑法就已经练到了五段,超过了大师兄。”说这话时,冷暮云脸上无半点喜悦之色,反倒添了几许忧愁。
老人问道:“这不是挺好?”
冷暮云叹了口气,那种难为情又爬回脸上:“不瞒前辈,其实那时候每当我看到大师兄和二师兄在山里捉蟋蟀、逮知了,都羡慕得很。也不是没想过偷懒,可师父既然给我开了小灶,我也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现在你将这手剑练成这样,也算是一种回报。”老人插话。
冷暮云摇摇头:“小时候只知道要变强,长大了才明白,练就这一身武艺是为了行侠仗义、济人困厄。如今邪派横行,不将他们除掉,还百姓一方乐土,纵是练成天下第一也是无用。”
“不累吗?”
冷暮云苦笑:“累,但侠义为大,我作为浮玉门三弟子,理应做出个表率。”
老人点点头,神情却有些悲壮。冷暮云的执着他算是懂了,便道:“好,我这个做前辈的也没什么能帮你的,这手暗器绝活交给你,希望能助你早日打败楚夕。”说着,用力拍了拍冷暮云肩膀。
被老人这么一拍,冷暮云才突然醒转,这才意识到刚刚竟说了那么多心里话。这些话冷暮云从未道与人听,就连最亲近的师兄妹也未曾吐露半分。许是今日听这老前辈讲起自己的往事,颇为感同身受;也许是老人跟自己非亲非故,不必顾忌太多,于是便不自觉地将这些埋藏心底的压抑一股脑倒出来。
冷暮云看向老人,真诚道:“多谢前辈。”这句道谢不仅因为老人这套暗器功夫,更是对一个倾听者的感激。
老人点点头,看向远方,忽道:“今天跟你这小兄弟聊得甚是畅快,我就再附送你一个绝活。”说罢,他起身向不远处的树丛走去。看着老人的背影,冷暮云突然有那么一瞬竟觉得这人根本不是一个老者,而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