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的余温是心头的余震,是回忆里的一股潜流,强大的后劲,可以波及一个人的一生。
我现在依然记得第一次握紧晓媱的手,像一只小仓鼠吊坠那样光滑,柔软地蜷缩在我的掌心。她的体温从手背传过来,像那个冬天里经常不经意间碰触的静电,刺探着我手心的胆怯。
这么一个真实的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依偎我,似乎从今往后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了。我可以牵她的手,可以拥抱她身体,可以亲吻她嘴唇,可以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眼睛,可以不怀好意地鼻触她的脸蛋——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眼前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排路灯,昏黄的像一朵朵烛光,在风中变了形,一会儿被扯成弯弯曲曲的小虫,一会儿又被拉直成细线。
我想起和晓媱刚认识不久的一天晚自习突然停电,全校停课,我们几个广播室同事围着一张小圆桌坐开,点着蜡烛、听着收音、嗑着瓜子聊天。晓媱恰巧与我面对面,隔着烛光,她十分害羞,几乎没主动跟大家搭过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低头浅笑,听其他人侃天侃地。
那一晚我也跟着她一起沉默寡言起来,瞪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有那么几次,她伸手准备抓盘子里的瓜果时,抬起头就发现我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开始只是尴尬地笑笑,对视几回之后,也就不再惧怕我火辣的眼神了:四只眼睛,三根蜡烛,两颗心,一回游离。
现在的人们已经很难遇到停电畅聊的契机了,在这灯火通明的大都市,烛光在寻常百姓人家早已失去了舞台,只在蛋糕上跳跃,在千万个庆生宴上强颜落泪。
“可是,两个人一旦分开,之前所有的真实瞬间化作幻影,原本具体的画面渐渐模糊成抽象的感官。”我自言自语,声音几乎被铁轨的振动淹没。
“心里看得真切,伸出手却摸不着,对吧?”小曦循着我的视线往外看,右手食指指尖有节奏地点击着玻璃窗,从她的视角看,指尖点击的地方正好是某一个路灯定在玻璃上的位置。
“嗯。人几乎每时每刻,心里总会发出一个或几个声音——可能是自己跟自己对话,也可能是过去谁说过的话;大脑里总会有一些画面——可以是过去的经历,也可以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分开后的那几年,我关不住那些与晓媱有关的声音和画面,偶尔是一大波一大波的袭来,偶尔会闪现一些零碎的片段。”
“终究还是忘不了啊!”小曦停止了敲击,食指定在半空,不伸展,也不收回。
车又进了一个站,是一个小站,卧铺车厢没人上来也没人下去,隐约听见几个拉杆箱的轮子声,滚跳着往硬座车厢那边走去。
“喔嚯嚯~~~”我捂嘴,假装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还真有点困了呢!”
“不是吧,才九点多一点啊!就要去睡觉了?”小曦似乎还想继续聊,身子微微靠着车壁,意犹未尽地伸了一个懒腰。
“是啊!年纪大了容易犯困,熬夜是万万吃不消的,哪能和你们这些小年轻比咯……”
“好吧,话那么多——你去睡吧!”小曦把桌上没吃完的零食收起来,归到刚才那个食物袋里,把环保袋递给我说:“帮我扔一下呗!谢谢啦~”
“乐意为你效劳!”我也挑了挑眉,学她。
“祝好梦!”
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