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语闻言先是一惊,随即皱眉了然,“太守大人要调军北上,然后......救援永昌!!”
洛川先是点头,继而摇头,“此次,我要从各军之中抽调部分精锐北上组成联军不假,却非是救援永昌,而是夺回河玉城!”
洛天语蓦的瞪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个不似前一次到来时意气风发,却有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沉甸甸气度的年轻人,忽的有了些陌生的距离感,“方才太守大人也说过了,此次南夷图谋河玉城日久,乃是南夷三大宗门合力为之,我离郡如今虽也今非昔比,但崛起之日尚短,积累不够雄厚,仅以我离郡一方之力,哪里能够将一座河玉城从南夷三大宗门手上重新夺回来?!况且河玉城毕竟是永昌郡的河玉城,永昌孟氏又该如何看待,是否支持离郡大军入境?”
他越说,眉头就皱得越深,“就算太守大人不顾永昌孟氏暗弱,强行率领大军过境,那后路、粮道等等,皆是问题,更不必说广郡与青郡还在对我离郡虎视眈眈,便是如今看似自顾不暇的安阳郡,如果机会合适,大概也不吝于在我离郡的背后捅刀子,太守大人,此事事关重大,须得从长计议啊......”
“自然是要从长计议的,”洛川摆了摆手,而后再次将注意力投回到面前的地图上,“所以今日我要和你说的,只是百通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压力,以及防御调整,关于联军北上之事,虽说亦是必然,但具体如何操作,还需与陆将军以及赵郡尉等许多人聊过了之后再定。”
他又一次伸手点在了伏波山脉南部区域,“过去数百载,南夷与我人族的所谓攻守,其实都遵循了一定的规律,总体来说,便是占据上风的一方,对另一方进行的压制和消耗,用潜移默化的方式,侵蚀对方在大规模战争爆发时候能够激发的潜力,但现在,大规模的战争已经爆发了,再抱有守着三座军镇和一座大城,就可以将南夷尽数抵挡在十万大山的想法,应当抛弃了,河玉城与百通城何等相似,可仅仅只是益城方面权力更迭出了些许问题,便让南夷三大宗门钻了空子,悄无声息的便将这样一座拥有人族大阵的大城攻陷,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洛天语一时间默然无语。
洛川用手在伏波山脉的位置上拍了拍,扭头看向洛天语,“所以,百通必须要变,但却不是学了南面三关的样子,在伏波山脉的方向建设军阵关卡,等着妖夷前来扣关,而是要像太明城那样,让我们的军队进入到伏波山脉,甚至于进入到三关以南的十万大山中去!亮出獠牙,主动出击,让暂时盘踞在河玉城的南夷三大宗门,以及三关以南十万大山里的万虫谷们看清楚,我离郡从来不是一头只知道蛰伏又被动挨打的绵羊,而是一头有仇必报,不惜身死也要从敌人身上啃下一块肉来的飞熊!!”
洛天语心中一凛,当初洛川在离城与赵无忌私下里说过的“飞熊论”,其实早已被赵无忌有意为之的在各军军官范围内传播开来,他哪里会不知道此刻洛川重提此事的意思,“如此一来......百通及上原的伤亡,恐怕会大大提高啊......”
洛川盯着地图的眼神变得锐利,声音也较之先前变得低沉了许多,“叔父可知如今的河玉城是何等景象?河玉城数万精锐如今又存活几成?!”
洛天语没有说话,他也曾是见过百通城那一战后的惨烈景象的,如今妖夷大举入侵河玉城,兽潮所过之处必定是千里白骨的惨烈场面,现在的河玉城,虽说仍是暴风雨的前半场,但听洛川只言片语,就已经能够想象得到那种荒凉血腥,绝非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了。
洛川没有去看洛天语的面目,自顾自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过去九百载的太平日子,如今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一点,山北郡用半郡沦陷的事实给所有人提了醒,安阳郡南口城里数万士卒和十数万百姓也已经拿自己的性命证明过了,如今,又是河玉城,我人族承平已久,还要用多少座城,多少士卒和百姓的性命,才能让所有人清醒的知道这一点?!”
“太平日子,已经,没有了!”洛川将这句话再次重复了一遍,“像永昌孟氏一样软弱可欺,等到妖夷闯入我们的家里,将我们的士卒像牲口一样献祭,将我们的百姓屠杀驱赶得好像丧家之犬,那个时候,不一样死人吗?”他接下来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既然左右都是要死人的,那便死在正面拒敌于国门之外的战场上吧,如此一来,离郡本土元气不失,在未来注定更加混乱不堪的世界上,我们才能多保留三分辗转腾挪的余地。”
这一番话听得洛天语这样的沙场宿将都忍不住的心惊,看着眼前越发陌生的年轻人,缓缓问道,“太守大人对于大鼎......对于人族中洲的未来,竟如此悲观?”
“由不得我们不悲观些,”洛川的目光在地图上游走,从河玉城的方向一路往北,越过益城,最终落在兴城的位置上,“我知道叔父的意思,这或许也是离郡朝堂内外,各军上下,甚至士子百姓们的共识,大鼎立国九百载,不可能只凭一个吕祖在支撑着偌大一个中洲,各州郡之间虽然也互相攻伐逐鹿夺鼎,但终究实力仍在,四夷万妖虽然来势汹汹,但绝难万族一心,加之底蕴不足,强猛的势头难以持久,诸如此类的言论我在离城时候早已听得耳朵都要生了茧子,但只有真正去了战场,去到与妖夷作战的最前线,解析明了了南夷三大宗门的野心布局,才能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危险,更危险的是,明明危险临近却不自知,仍然沉溺于太平盛世的虚无享乐之下。”
他回头看向洛天语,右手抬起,紧紧握拳,“我,不是那样的太守,我宁愿自己万般筹备小心谨慎,最后证明都是无用功,也绝不做那个听天由命的。尤其是见识过中洲这片天下,强大到足以执棋的不止一个存在之后,这种紧迫感不但没有丝毫的减弱,反倒更加强烈了......叔父,相信我,想要守得住这祖宗基业,想要护得住数千万子民,我们只有靠自己手里头能够握紧的力量,其它的一切,哪怕他们曾切实庇护过整个中洲,如今,也不一定靠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