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去世的痛苦,往往不在临终前,而是在之后某个睹物思人的节点爆发。
他本以为,浅井长政走完了他自己选择的武士之路,殉城而死对长政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想通了这一切的雨秋平,认为自己真正地像个战国武士了一样,已经看淡了生死。
不仅自己无力改变这结局,甚至连他去改变这结局的初衷都是错的。因为一个人的命运的好与坏,并不是由他人来评价的,而是由那个人自己决定的。对于浅井长政来说,或许为了道义而死是他最好的归宿。雨秋平努力想让他活下来,想改变他的历史轨迹,不过是违背长政本人意志的一厢情愿,不过是一个穿越者的自私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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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智波青冈和他的精英忍团队冒着生命危险,终于把浅井长政的幼子给救了出来。雨秋平不敢让他们在这里多待,而是把孩子立刻转移走。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雨秋平只有阿市了。雨秋平知道,阿市也是明白轻重的人,肯定会守口如瓶。
织田信长清楚,阿市绝对知道幼子的下落,不过她却死活不肯说。因为如果幼子真如阿市所说的那样已经殉死,那阿市的表现却不会是这样。然而,阿市现在已经因为浅井长政的离开而悲痛过度,整个人的精神也有些恍惚,疼妹妹的织田信长也不敢多做逼问。
“在下不知道。”雨秋平在听到织田信长的问题后,有些恼怒地反问道,“怎么?主公要赶尽杀绝,绝人后嗣不成?”
雨秋平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浑身下瞬间汗毛倒竖,一阵冷汗沁出额头。他猛地转过身,用近乎凶狠的眼神逼视着织田信长,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魔王给吓了一跳。
“你在威胁余?”织田信长闻言,两道剑眉顿时绷了起来。
“对了,阿市托付给你照顾一段时间吧。”织田信长忽然转变了话题,低声道,“她倒是有点脾气啊,余说话也不理,让她吃饭也不吃,这样下去身子要垮。你以前和她关系不错,又是那浅井长政的义兄,看起来你那小子和茶茶关系也挺好,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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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去看望了重病卧床的水原子经,后者在一一门慰问他所在的连队阵亡士兵的家属后,因为过于自责和内疚而病倒了,一病已经好几个月,才终于见好。
“殿下,子经自问对得起您和雨秋家,可是对不起那么多兄弟们的家属啊。”水原子经努力从床支起身子,向雨秋平行了个礼,同时近乎悲悯地低声道,“那么多兄弟…他们有老下有小…结果…”
“没有啊,没有一户人家责备在下,这才是让在下最难受的地方啊。”水原子经说到这里,泪水再次从这个汉子的眼里淌了出来,脸的刀疤是那样触目惊心,“他们都说红叶殿下厚恩,说在下待他们部下很好。他们一个个哭着说他们的儿子战死沙场,也算是为雨秋家尽忠了,也算是对得起殿下和在下。可是他们越是这样,在下心里越难受啊,他们哪怕骂骂殿下也好啊!还有人推辞在下给的抚恤金,可是没有抚恤金那些孤儿寡母该怎么活啊!算是有了这笔抚恤金,以后的生计也不好办啊!”
“如此,子经替常磐备第二连阵亡的兄弟们多谢殿下了。”水原子经不顾雨秋平的反对,努力支撑着身子给雨秋平行了一个大礼,“这样,在下也能对得起那么多酒泉下的兄弟了。”
水原子经的话让雨秋平的心很是沉重,他又去看望了穴山信实的家属。作为本次出征,红叶军阵亡的最高级别的武士,他的死令雨秋家无数人都是心痛不已。他是知立城那两百多奴隶之一,从今川家时期一直担任雨秋家的骑兵统领,南征北战立功无数,在军也有很高的威望,和雨秋平以及一众将官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雨秋平站在穴山家的家门口犹豫了好久,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穴山信实的父母。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居然从屋内听到了井伊直虎的声音。
“井伊夫人?”雨秋平见状一愣,低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殿下没有听错,经二老允诺,小女子已经嫁给穴山大人了,现在是穴山家的女人了。”穴山直虎十分坦然而平静地答道,“是穴山大人的妻子。”
“殿下直说无妨,武家马革裹尸早应有觉悟。”穴山直虎摇了摇头,低声道,“穴山大人的一片心意,小女子又怎会看不明白?他等了我十三年未娶,这份道义债无论如何也是还不清了。只能用余生侍奉二老,死后在同他行夫妻之礼吧。”
“反正都已经为一个故人守寡了十几年,再守一次又何妨?更何况起那位大人,穴山大人才是真心爱我,我也对他有一份情愫在。”讲到这里,穴山直虎的脸忽然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神色,“是我因为井伊家的使命对不起他。”
“虎松还会继承井伊家的家名,这样在下算是完成了对井伊家的义务。而在下自己则嫁给穴山家,报答穴山大人的情义。等到日后,会为穴山大人收养一个养子,也把穴山家的家名传下去。”穴山直虎抬起头,望着满天苍穹,用有些感慨的声音叹道,“可能我这一辈子,只能与幽冥作妻吧。”
“在下斗胆,劳烦殿下为虎松元服吧。”穴山直虎朝着雨秋平盈盈一礼,“这也是穴山大人最后的遗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