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姑娘的事情…我非常抱歉。”德川家康不明白龙子和雨秋平之间的纠葛,还以为龙子不久后会被雨秋平纳为妾室,“给雨秋军造成了那么大的伤亡…我也非常抱歉。”
“主要是因为我以为当时是个好机会。”德川家康犹豫了片刻后,低声回答道,“武田军当时全军向着红叶而来,后背空虚,大营内的辎重和粮草几乎无人看守。”
看到雨秋平把话说到这个份,德川家康意识到瞒已经是瞒不下去了。他的喉结剧烈地蠕动了几下,低下头不敢去看雨秋平的双眼。
这封信是竹重治给雨秋平的回信。雨秋平在决定了之后的作战计划后,把作战计划抄送了一份送给了在后方养病的竹重治——是那个走北线支援滨松,万一遭遇武田军袭击退入三日山区的计划。
竹重治直言不讳地说,德川家康是一个非常聪明而圆滑的人。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德川家的利益更重要的了。当年为了德川家的利益,他可以从今川家离反。而现在,背叛织田而加入武田也不是什么怪的事情。
事后织田信长算想追究德川家康,也找不到理由。因为德川家康已经为了织田家的利益和武田家死战一场,最后不幸落败也是无可奈何。
竹重治不是未卜先知,没办法提前料到武田信玄惊为天人的啄木鸟计划,但是他的大体预测并没有错。如果不是水原子经和常磐备第二连的奋战,雨秋平真的将在平原地形和武田军野战了,那也必败无疑。
如果雨秋军赢了,武田军将被驱逐出三河-远江,德川家的领地自然安如泰山。而德川家康由于已经和武田家奋战过一场。即使战败了,仅仅作为同盟而非主家的织田信长也无法苛责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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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大人说的一点不错,非常抱歉。”德川家康在榻榻米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给雨秋军带来如此巨大的损失…红叶,我真的…非常抱歉。”
听到雨秋平没有用“竹千代”,而是用“德川殿下”来称呼自己的时候,德川家康浑身下猛地颤抖了一下,有些艰难地抬起了头。
“是啊,我们在15年前认识了,当时我们还是两个少年。你还记得,我们当年再冈崎城外初见时的模样吗?”雨秋平说着说着,嘲讽地笑了两声,“我真的以为,我们会一直是好兄弟。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把你,当成亲兄弟来看待的。”
“我拿你当兄弟,也把三郎他当做亲侄儿来看。所以即使我当时兵力不够,即使武田军是那么强大,我也不敢把他带到战场来,而是让他去设乐原。不为别的,是爱护他,怕他在决战里出事。我害怕如果他因为我的命令出事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你交代。”
“不是!”德川家康匆忙开口反对,却被雨秋平粗暴地打断道:“你给我闭嘴!”
“因为你的自私,因为你的利益,那么多人都死了。龙子,信实,一矩,长赖,还有那么多兄弟,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他们永远地不在了。我原以为,他们的奋力拼杀是有价值的,我的千里增援是有价值的,因为德川家得救了!结果呢?”雨秋平怒极反笑,狠狠地抽出肋差,往德川家康和雨秋平身前的榻榻米插去,把榻榻米捅了一个窟窿,也让德川家康吓了一跳。“结果德川家根本不会有事,你的算盘打得叮当响!你早把德川家的退路都铺好了,要么武田要么织田,稳坐钓鱼台,拼的却是我雨秋军的命!”
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雨秋平的脸露出了德川家康此时都未见过的古怪表情——那是哭还难看的笑,像读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冷笑话一般。
“红叶…不是这样的。我也真的很珍视我们之间的情谊…”雨秋平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了,德川家康明白如何解释都于事无补,可还是硬着头皮道,“如果你我二人都只是乡野村夫,我愿意与红叶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因为我真的很欣赏红叶。”
“如果所谓的家族利益是抛弃同伴的话,这样的利益,我不要也罢。”雨秋平冷漠地摇了摇头,“以这样的方式维护家族,人心会散的。如果每个人都知道,为了家族利益,自己随时都可能成为弃子,这样的家族又有什么意义?谁会原以为这样的家族效力?”
“不必了。出于朋友间最后的情谊,你这次的如意算盘我不会向主公告发的。”雨秋平冷冷地低声道,同时用手握住他插在榻榻米的肋差,缓缓横移,割裂了榻榻米,在德川家康和雨秋平之间划出了一道鸿沟。
半晌后,这个许久没有哭过的男人,脸颊淌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