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素眸含笑,举高手中的琉璃珠,绕在指尖赏玩了会儿,忽的翻身而起,赤脚走到衣柜前,开了柜门,从里头摸出一个镶满宝石的匣子。
盘腿坐去床上,从枕头底下掏出钥匙,将匣子打开,里头琳琅满目的漂亮小玩意极多,堆得满满当当,全是宫挽晨赠他的。
连同这匣子,也是他十岁生辰那日,她命宫中巧匠所造。
将琉璃珠放进去,压在最上面,下头玉坠簪子耳饰银镯各式各样叠压着。
瞧着瞧着,苏青素笑容渐渐落了下去,半晌,又将琉璃珠取出来,匣子上锁,再放回衣柜里。
侧躺回床上,面朝着墙壁,沉默地将琉璃珠绕回腕上,脑中很自然地浮现水雾弥漫的御池中,她紧贴在他身后,亲密地伏在他肩头,一边轻声“斥责”,一边给他缠上。
他当时就觉得,这串珠子仿佛不是缠在他腕上,而是穿过皮肉,一寸寸缚上他心脏。
十三岁之后,她已经很少再送他这些,只因他当初沉脸说了句,女儿事物,他不喜……
将被子盖上身,苏青素合上眼,左手握着缠绕琉璃珠的右手手腕,心下方才安宁,渐渐入梦,唇角也又徐徐扬起。
一夜梦过留痕。
晨曦破晓,睁眼的刹那,察觉裤间不太对劲。
苏青素伸手一摸,顿时满脸涨红,低咒了声,头埋进被子里。
都是那混蛋!一定是昨晚做的太刺激。
现在好了,又要躲着府里的下人,偷偷洗裤子了!
……
名动京城的苏府二小姐正在房中闭门洗亵裤的时候。
罪魁祸首宫挽晨,正支着脑袋,懒懒坐于昭仁殿正殿,与朝臣议事。
议的不是其他什么大事,就是定一定已逝杜太后应该加封什么谥号。
整个肃穆庄严的大殿气氛凝重,一个个朝臣嘴像是被黏住了,垂眸含胸,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就连礼部的人也都眼观鼻,鼻观口,本本分分地做了个木头人,不想参与,也不敢反抗。
毕竟,陈尚书以死明志都能演化为冲撞龙体了。
对这位脸皮比天厚的皇帝陛下,他们是真没办法了。
满殿沉默中,仅有左相之子,吏部侍郎秦奉言,完全没发现气氛不对劲,滔滔不绝,一口气说了二十来个提议,非常雄伟地独自撑起了场面。
皇帝掏掏耳朵,听得有些累了,最后一拍案:“母后一生克己复礼,慈民爱物,便选‘仁’字作为母后的追加谥号,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秦奉言欢天喜地,立马拜道:“听凭陛下做主,臣无异议。”
终于不用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尴尬也就算了,他快渴死了。
几声沉叹,朝臣们面面相觑,最后也纷纷拱手:“臣无异议。”
宫挽晨点头,一脸亲和:“既如此,爱卿们便退下吧,秦侍郎暂留。”
朝臣躬身后退时,左相秦遇厉色睹了秦奉言一眼,警告之意尤其明显。
秦奉言被他爹这么一瞥,顿时想起几日前那顿屁股开花的家法,脖子立即一缩,菊花一紧,低头弯腰,不敢妄动。
等旁人都退下了,童滂奉上一杯茶,也自觉领着几名御前太监离开,将正殿殿门掩上。
殿内光线一下暗了不少,窗棂前有细微的浮物飘动。
静了几许。
秦奉言耳朵动动,听着殿外没了动静,一步冲上去,夺起皇帝龙案上的茶,掀了盖子就咕噜噜灌下去。
喉嗓攒动,渴得他大口大口咽,嘴角漏出一缕水线,顺着下颌滑进衣襟里。
宫挽晨瞥了眼,觉得不忍直视,向后靠去,懒洋洋地依着软靠,歪身斜坐,转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等着他喝完。
“哈!”长叹一声,秦奉言放下皇帝的玉杯,“渴死我了。”
宫挽晨垂眸,沉声问:“可有鱼上钩了?”
“别说鱼了,虾米都没钓上来一只!”秦奉言愤然,转身一屁股坐上了龙案,“陛下当真认为杜氏仍有余党?当年杜氏可是摄政王亲手铲除的,按摄政王的行事作风,应该不会留下余孽吧。”
“树大根深,百足之虫断而不蹶,纵使是太傅,也不敢说绝对。还有……”寒眸撇过去,宫挽晨凌空一脚踹他屁股上,“给朕下去!”
一个鸽子翻身,稳稳落地,秦奉言拍拍小胸脯,还没来及说声好险,抱怨两句陛下死没良心。
就又听见龙案后的帝王颇为嫌弃地说:“没点规矩!”
秦奉言:“……”
谁没规矩了?!
这天底下最没规矩的人居然说他没规矩?
哈哈,笑死他了!
想当初他也是个规规矩矩的读书小神童好吗?!
要不是被他带歪了,成天摸爬打滚,捉蛐蛐烤麻雀,耽误课业,如今会泯然众人?
现在他爹每天看着他,脸上都恨不得写一句“这不是我秦遇的儿子”,简直想想都心痛自己!
秦奉言抽抽鼻子,敢怒不敢言,整了整衣襟,收拾一下意欲以下犯上的小情绪。
少顷,觍着脸,他又凑了上去:“哪日溜出宫,曲艳楼聚聚?听说来了批姿色不错的新人。”
掀掀眼皮子,宫挽晨懒懒地道:“没兴趣。”
连只虾米都钓不上,还去曲艳楼看什么美人,她不如回宫拿块镜子看自己。
哼哼两声,肘撑案上,秦奉言又说:“是是是,陛下除了对您那苏家小媳妇儿感兴趣,还会对谁感兴趣啊?为了小媳妇儿,假借探望太后之名出宫都行。跟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出去喝喝花酒都不愿。唉,人家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可在咱陛下这儿啊,我看是——”
“秦奉言。”轻声细语地打断对方阴阳怪气的话,宫挽晨寒眸一抬,锋利如刀,翘着唇角笑说,“你口中的小媳妇儿,可是朕未来的皇后。”
空气骤然凝滞,气氛颇为尴尬。
绝色容颜上的轻笑,配上低柔森寒的嗓音,真是世间绝命的毒。
秦奉言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屏息正了衣冠,规规矩矩地躬身道:“微臣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哼”一声冷笑,吓得人心脾直哆嗦。
虽然知道陛下一直护犊子得很,小时候那苏府的二小姐只要有点不舒服,消息一传进宫里,甭管陛下当时在做什么,必定二话不说,搁置一切事务,出宫看望。
但也是因为自幼便做陛下伴读,这类事情看得多了,再对比苏二小姐如今的所作所为,秦奉言才会心中积怨,为陛下感到不值。
他弓着身,皱眉顿了顿,半晌后,斗胆进言:
“虽知陛下不愿听,但有些话,微臣还是不吐不快。陛下为那苏二小姐虚设后宫不说,还一再纵容她延迟婚期。当年杜麟为祸皇室,至使皇室子息凋零,如今的王候皆为外姓。臣虽未与群臣一道,谏言陛下广纳后妃,为皇室开枝散叶。可臣也不愿见陛下为了一名女子,枉顾皇室安危稳固。”
御上,一声声指敲沉木,在秦奉言将话说完后,尤为凸显气氛的凝重。
“奉言,有些事,眼见并非为实。”宫挽晨敛眸轻声道,“退下吧,注意些近日出现的生面孔。”
静了几息,秦奉言心中一叹,垂首应道:“是,微臣告退。”
秦奉言退下后,童滂进来给皇帝换茶。
宫挽晨见这一早上来伺候的都是童滂,随口问了一句:“童寿呢?”
童滂躬身禀言:“童寿自知昨日犯了错,如今正跪在偏殿前,等着陛下发落呢。”
眉尾一挑,似乎在想童寿昨日犯了什么错。
半晌,她才想起,哦原来是差点坏了她的好事。
那是该跪,多跪会儿吧。
宫挽晨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童滂见陛下不说话了,心中默默为童寿哀悼了一小会儿,看来那胖子还得跪,还好一早让他捆了护膝,跪上大半天应该不妨事。
昭仁殿侧殿,宫柱旁,童寿垂头丧气地跪着。
有路过的宫婢瞧见了,忍不住好奇一向受陛下宠爱的童寿公公为何跪这儿。
童寿抬头,满目沧桑,望天长叹道:“咱们陛下当真是这天下绝好的男子了,对苏二小姐可谓是痴心一片,宁愿背着奴才们自己动手解决需要,也不碰其他女人一下。也怪我不够体贴陛下,无意撞破,伤了陛下男儿尊严。合该被罚,怨不得陛下狠心,唉。”
几日后,童寿这番话在宫中传开了,又不知在何处遇了点转折,最后变成了这么一句:
帝有疾,于房事有碍,苏家小女恐深宫寂寞,故迟迟不肯称后。</li>
<listyle="font-size:12px;color:#009900;"><hrsize="1"/>作者有话要说:宫挽晨:童寿。
童寿:是,陛下。
宫挽晨:你这张嘴啊,日后也别吃饭了,还是直接躺棺材里吧,朕予你厚葬了。
童寿:┭┮﹏┭┮谢主隆恩……</li></ul>